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智不勇

孔端友沒想到何薊會承認是他偽造了證據,更沒想到趙桓這個大宋皇帝會承認這些事情都是出自於他的授意——

原本還想著給官家和何薊兩人找個台階,讓兩個人能就坡下驢,放過自己的同時,也能讓官家和皇城司都得到好名聲。

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絕望之下,孔端友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然而趙桓卻上前一步,猛的一腳踹在了孔端友的臉上,罵道:“《公羊傳》可是儒家典籍?朕雖讀書不多,卻也知道九世之仇猶可以復的道理,知道先君之恥猶今君之恥的道理。”

“漢時孝武皇帝,曾贊莊公曰: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朕深以為然。故,朕時刻不敢忘五胡亂華之事,獨你衍聖公記性不好?”

“朕倒是想要問問你衍聖公,五胡亂華之仇算不算國仇?金虜兵圍汴京,算不算國仇?”

“都說君憂臣辱,君辱臣死,朕堂堂大宋皇帝,被完顏宗望小兒圍困汴京,這不是恥辱這是什麽?”

“朕這個皇帝遭受如此奇恥大辱,你這個臣子為什麽不去死?嗯?”

“朕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九世之仇猶可以復和先君之恥猶今君之恥,都是出自《春秋公羊傳·莊公四年》:九世猶可以復讎乎?雖百世可也。家亦可乎?曰:不可。國何以可?國君一體也;先君之恥猶今君之恥也,今君之恥猶先君之恥也。

簡單來說,就是國仇必須得報,九世報不了就百世,先代君主遭受的恥辱,等於現在的君主遭受了恥辱;如果現在的君主遭受了恥辱,就等於是給先代的君主抹黑。

連趙桓這個不怎麽讀儒家典籍的官家都知道的事情,身為衍聖公的孔端友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孔端友只是在這個問題上面選擇了忘記。

“你不死也就算了,你還侵占百姓土地,曲解朕的旨意,將整個兗州都變成了你孔家的囊中之物,你想幹什麽?嗯?”

越罵越氣,趙桓幹脆一邊踹一邊喝罵,直把孔端友踹得滿地打滾,叫道:“官家息怒!官家息怒!罪臣願意清退所有被孔家侵占的田地!罪臣願意反正,願意揭發跟孔氏勾結在一起的那些人!”

趙桓喘得累了,罵得也累了,又見孔端友直接毫不猶豫的要賣隊友,趙桓才又坐回了凳子上,自斟自飲了一杯,冷冷的瞧著孔端冷道:“朕就在這裏聽著,你一五一十的說。”

孔端友又一次起身跪好,拜道:“啟奏官家,罪臣固然有錯,然則錯不全在罪臣。提出來要寫降書迎接金虜的是臣弟孔端操,提出來把田地掛在族人和佃戶名下的是臣父孔傳,出面操辦的是孔繁錚;跟孔家勾結在一起的官員,地方上有……朝堂上有……罪臣所言句句屬實,望官家明鑒!”

孔端友這一次賣隊友賣的是真痛快。大半個孔氏家族,外加整個兗州和整個曲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員,跟孔家勾結在一起的“鄉賢士紳”,外加朝堂上引為孔氏臂助的那些人,基本上都被孔端友賣了個遍。

而孔端友之所以會大力賣隊友,倒不是因為孔端友明知必死的臨終善言,而是孔端友在賭,賭趙桓不會一次殺這麽多人——

大半個孔家有多少人?兗州和曲阜的官場有多少人?那些“鄉賢士紳”又有多少人?朝堂上又涉及到多少重臣?

孔端友現在恨只恨牽扯到的人還不夠多!如果可以的話,孔端友甚至恨不得把整個山東乃至於整個大宋的人都牽扯進來!

聽過無數次“官家又在哪兒哪兒拿什麽什麽人築了京觀”的消息,孔端友自然清楚趙桓心狠手辣的性子。

但是正所謂法不責眾,只要牽連的人數夠多,就算官家想要下狠手處置,那也得好生掂量掂量!

然而出乎孔端友意料的是,趙桓在靜靜的聽完了那些人名之後,就直接扭頭對何薊吩咐道:“都聽到了?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給朕抓來。”

看趙桓那毫不在意的模樣,似乎說的不是足以牽連上萬人的大案,而是明天早上該吃豆腐腦還是豆漿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孔端友心中一慌,叫道:“官家息怒!自太祖皇帝立國至今,何曾有過牽連萬人的大案?若官家殺戮過重,只怕要動搖社稷根基啊!望官家三思!”

然而趙桓卻呵呵笑了一聲,又自斟自飲了一杯之後才望著孔端友道:“你是不是對社稷根基有什麽誤解?”

問了孔端友一句之後,趙桓也不待孔端友回答,便自顧自的搖了搖頭,說道:“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險。社稷根基,在民而不在官。你以為離了你們,這大宋江山就會亂起來?”

“依朕看來,你們這些人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既然你們不拿百姓的死活當回事兒,朕自然也不會拿你們的死活當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