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

大選過後第二日,陸玨入東宮覲見。

此時太子妃人選只能算是初明,還要等祭天大典之後,皇帝擇吉日正式下旨賜婚,才能真正算作大局已定。

然東宮內已四下繁忙,宮人來往步履匆匆,往來還有禮部官員前來請示屆時大典禮制。

常喜在殿前白玉台迎上陸玨,這廂直入正殿,並未等待片刻,太子便先教那名官員退下了。

“容深來了,坐吧。”

太子容色並算不得很好,面上稍顯憔悴,眼底亦有些發青,似乎昨夜也未曾真的安心入眠。

他盤膝坐在南邊杏黃色的織錦軟榻上,擡手示意陸玨在對面落座,又吩咐常喜去奉茶來。

殿中並未留侍奉的宮婢,陸玨走過去,面上神色冷淡。

陸玨往常也是這般,喜怒全都不形於色,但今日太子連問都不需問,便心知肚明他這一趟所來為何。

太子的目光倒並未回避,坐下默然相對片刻,他還是先打開了話頭,眉宇間難掩愧疚。

“阿雯她……怎麽樣了?”

“殿下想聽什麽?”陸玨語調平靜,聽不出什麽情緒來,“陸雯自宮中歸府後,至今失魂落魄,殿下知道了又能如何?”

太子聞言語滯,眉頭皺得很深。

昨日大選上,雀翎玉環交到旁人手中那一刻,他明明也看見了陸雯一瞬間蒼白的臉色,那時候她心裏一片天,大概全都塌陷了。

太子那時心疼嗎?

自然是心疼的。

那是他最疼愛的小妹,從見第一面起就莫名很黏他,喜歡跟在他身後,問他要糖吃。

後來他不管經歷多少落魄失意、風光得意,身邊永遠都是她在陪著。

外人面前性子跋扈潑辣的陸雯,對他卻是全然不一樣的溫柔體貼,高興的時候與他一起笑,低落地時候千方百計逗他開心。

可在遴選太子妃的權衡中,他到底是把她棄了。

“容深,此事是孤的過錯,不該教阿雯傷心,但孤同你說句真心話,孤喜歡她,若非如今情勢至此……孤什麽都願意給她。”

太子心性溫善,當著陸玨的面將話說出來,自然是發自真心。

然而溫善的另一面,往往還伴隨著優柔寡斷。

他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

與姜家的一場局已經做下,陸雯已經被放棄,太子如今卻又放不下,難不成還要與陸雯藕斷絲連,有朝一日要陸雯屈居旁的女人之下?

不。

陸家女絕不為妾,帝王妾也不可能。

陸玨眸中冷凝,再開口便沒有多留情面,“殿下的確是錯了,錯在妄想魚與熊掌兼得,通天之道本就艱難險阻,殿下既做了選擇,目光就該永遠看向前方。”

若太子打從一開始便堅定要陸雯,陸玨並不會攔。

興許是他過於自傲甚至自負,男人的青雲之圖本就不該只由一樁婚事定論,太子妃的人選無論是誰,於帝王之路都只能算錦上添花而已。

可如今做了決定卻又放不下,這著實教他很失望。

太子唇角浮出苦笑,望著陸玨沒有答話。

自己這個表弟冷心冷情,太子也不是第一天知曉,他說出這樣的淡薄情愛的話並不奇怪。

可陸玨難道就從沒有過割舍不下的時候嗎?

殿中一時寂靜,呼吸可聞。

片刻,陸玨起身告辭,該說的都說了,他今日前來,本就不為討公道,情之一字沒有公道,只是太子與陸雯之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他臨走前朝太子拱手,警醒道:“長公主已站在殿下身後,殿下如今該費心的,是如何與姜家將這局棋順利走完。”

昨日大選上,姜蘊收到的是十三皇子的如意。

雀翎玉環只是個開始,距離祭天大典之後皇帝正式下旨賜婚,要想那道太子妃的位份詔書改道送往姜家,太子要做的還有很多。

*

祭天大典定在三月中旬。

一夜之間,如意館院子裏的梨花堆滿了枝頭,婉婉這日起身很早,親自下廚做了白玉霜方糕和梨花釀,給胃口不好的陸雯開開胃。

兩個姑娘正用早膳時,程氏派人前來,說陸玨這次出門沒個三五日回不來,問她想不想去送送。

話音剛落,婉婉眼睛裏不自覺便亮了下。

她想看見表哥,那天從霍家馬場回來之後,已經有很久沒見到他了。

但是雯姐姐現在心情這樣不好,一連好幾日,好不容易提起胃口跟她一起吃點東西,她要是現在放下筷子,雯姐姐約莫會很掃興的。

況且……

那天在馬車上,婉婉後來想想都覺得羞得慌,現在看見表哥,她怪不好意思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思來想去,還是且緩緩吧。

將暢春閣的婢女送走後,婉婉又給陸雯夾了一塊春卷兒,“姐姐多吃點,這裏頭的餡兒是素的,不膩。”

陸雯微垂著頭,手中羹匙在碗中寥寥攪動了幾下,忽然頹然笑了笑,“想去就去啊,聽見三哥的名字就心花怒放的小丫頭,非為我拘著自己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