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下午霍宴前來尋人,在書房等了約一盞茶的功夫,陸玨時現身,已換了身墨綠常服,周身頓時沉肅許多。

霍宴此回來,神色難得著急一回,起因皆是由先前送來給陸玨的那封信箋而起。

陸玨已看過了,霍宴信中所說只一件事,東境關外匪患復起,皇帝有意下旨派遣霍宴率領鷹擊軍,重新前往東境鎮壓。

這事說來並不稀奇,霍家往前三代肩上都擔著東境邊關督守的職責,上一任老侯爺更是馬革裹屍戰死沙場,稱得上是滿門忠烈。

前往東境鎮壓匪患,本應該是霍宴的職責,他自年少起受的也是忠君報國的教誨。

只是可惜,忠烈自來都不得善終。

一年前獅虎關一戰,襄城兩道兵馬總兵受魏國公指使,臨陣使手腳暗中迂回,遲遲不予增援,導致老侯爺在前方被困,身陷險境。

三千鷹擊軍拼死突圍,剩下來不到五百,霍宴九死一生才撿回了一條命。

將士們征戰沙場拋頭顱灑熱血,背後卻有人暗地裏捅刀子,著實教人心寒至極,也是此事後,霍宴方才真正投靠陸玨。

陸玨為將他調回盛京,此前亦是費了不少周折。

如今皇帝在東境的制衡之術,已經無異於切斷了霍家的後路,才會使得魏國公之流有機可乘,暗中給霍家使了那麽大一個絆子。

霍宴若貿然回去,無異於拿命去賭一線生機。

霍宴提及家中舊仇,牙關緊咬,“你知道我不是怕死,可我不能讓手底下那些弟兄全都死不瞑目,拿他們的血肉去填窟窿!”

陸玨自然也沒這個打算。

東境偏遠,霍家這些年甘願安於一隅鎮匪,忠心耿耿,卻並沒能在明爭暗鬥中幸免,陸玨要將霍宴留在盛京,東境的窟窿也得有人去填。

他的目光第一個看向的,就是章業成。

章家先前犯了陸玨的逆鱗不說,如今還握著一半禦林禁衛權,拉下他,正可扶霍宴接管禦林禁衛,不論從哪個方面看,章家都是不二人選。

陸玨同霍宴簡短交代了幾句,霍宴自然信他,知他已有打算,心下大安。

念著已來了靖安侯府,便又請陸玨與他一道前往集賢堂,拜會靖安侯陸進廉,這一趟等陸玨再回淳如館時,便已過了戌時末。

茂華正從屋裏出來,那想必玉樓裏睡得人事不知的丫頭,也已經回去了。

“爺,您回來了。”

茂華迎上來,接過陸玨褪下的大氅,一邊跟著往屋裏去,一邊樂呵道:“爺,婉姑娘今兒有心意教小的轉交給您呢。”

陸玨步子未停,嗯了聲,示意他拿過來。

茂華抿嘴笑了笑,將大氅掛在內寢的衣架上,轉身去將那錦盒拿了出來,“您瞧,姑娘心靈手巧,因是給您的,格外細致。”

陸玨擡手接過來,打開看,裏頭是一本古舊棋譜。

他自身棋藝卓絕,自然辨認得出這是早已失傳的孤本,那個小丫頭想必費了大功夫才尋到,可見用心。

書冊裏還被她仔細放上了壓制的幹花,女兒家的旖旎心思,頃刻間顯露無疑。

“她還說什麽了?”

陸玨將棋譜拿起來瞧了瞧,稍放得近些,還能嗅到一股婉婉身上特有的香氣,她的氣息,很特別。

茂華說起來也笑,“姑娘說您替她尋回了家人,她心裏會長長久久地記著您的好,這輩子都不會忘。”

一輩子不忘,陸玨淺淡勾了勾唇,她的“不會忘”,但願吧……

茂華看主子心情不錯,也覺松泛和欣然,大概只有婉姑娘眼裏看到的世子爺才是溫柔又容和的,任她安心地親近,同旁人看到的都不一樣。

旁人瞧著的世子爺,從來冷漠又肅靜,根本教人不敢生出親近的心思。

茂華想了想,挑揀著又道:“爺,今兒姑娘許是去了玉樓,臨走時還跟小的問起了先夫人”

“問這做什麽?”

陸玨忽然接口,話音雖淡,可似乎並不太願意。

茂華忙補充說:“姑娘一腔熱忱,只是想關心您,並沒問太多,小的自然也不敢多言。”

陸玨也知,那丫頭能有什麽別的心思,想到什麽便問什麽罷了,先夫人在府裏已經很多年都沒人提起了,她會好奇也屬尋常。

只是陸玨心中,亦有不想教人探究的那一處。

他將棋譜放回到錦盒中,面上倒不見不耐,只是囑咐茂華,“日後這些事,勿要到她跟前多嘴。”

多年冷清慣了的人,到底還是沒那麽容易打從心底裏熱鬧起來。

茂華心下嘆氣,並不敢頂著風頭多言,嘴上只得恭謹應了聲是,看著陸玨將婉婉的心意重新封存,妥善放在了書架格子上。

*

夜裏月華如水,濯纓館寢閣裏燈火幽微。

婉婉趴在浴桶邊,擡手玩兒著水裏的玫瑰花瓣,看起來心情可美了,唇邊還隱約帶著笑,她的喜怒哀樂,從來都表現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