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陸玨說要娶婉婉。

陸老夫人這次聽得很清楚,不可能有錯,當下卻怔忡住許久,面上並不見多少喜色。

她看向對面的陸玨,如珪如璋、端方如玉,他已經是年過弱冠的男人了,成家本就是應該的,近兩年老夫人也不少為此操心。

可為什麽偏偏會是婉婉?

老夫人原本是打算過將婉婉留在陸玨身邊的。

但本意是做個貴妾,有陸玨護佑她一輩子安然無憂、富貴不愁,穩穩當當做個被寵愛的小女人就好了。

可“婚約”是什麽?

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旦定下了,日後八擡大轎進南正門,那就是靖安侯府未來幾十年要當家做主的一家主母了。

高門權貴,一家主母肩上的責任與擔子並不會比一家之主少多少,而婉婉……

陸老夫人當然是心疼她的,否則先前也不會費盡心思,試圖給她找個好歸宿。

可這個孩子性子太弱,心思太過簡單,侯府的將來不是開玩笑,就算當真將府中半邊天交給她,她又能撐得住嗎?

陸老夫人沉吟了一瞬,再開口已盡量讓語調顯得平和。

“容深,婉婉的去留我原先問過你,那時你並不是這般打算,若因這回皇帝之事才想留下婉婉,那……”

老夫人想了想,“那便給個貴妾的名分吧!”

“雖委屈了些,但你往後好好疼愛她就是了,至於正妻的位置,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若是婉婉,旁人要怎麽看咱們侯府?”

怎麽看?

寄居侯府、身份低微的表小姐,勾引了府中高不可攀的世子爺,其中諸多手段、百般心機,要由得人去猜,那可真是太豐富了。

陸玨聞言卻只是搖了搖頭,“我既娶她,她就是正妻,與旁人的眼光無關。”

他話音淡然,問老夫人:“她是您膝下養大的孩子,若是做妾,您真舍得嗎?”

更何況,他早說過了不要妾室。

老夫人一時不語。

陸玨才又道:“她年紀還小,心思簡單並不是短處,眼下待人處事雖算不得圓融,但日後天長日久,教她慢慢跟著您學就是了。”

他的沉靜中,總無端帶著教人毋庸置疑地篤定,仿佛落字便會即刻成真,教人無法不信服。

陸老夫人說不出不妥,靜默片刻,眉尖還是不由得微蹙起來。

“可盛京的名門閨秀無數,她們哪一個都比婉婉更適合做侯府的世子夫人,你不會不明白啊?”

陸玨當然明白。

但那些所謂合適,不過是高門聯姻用以撐門庭的慣用手段罷了,因為摻雜了利益,所以就連娶誰,都要往利益最大化去考慮。

可是陸玨不需要這些。

娶妻成親於他而言,就理應只是飯桌之上多副碗筷,枕席之間多個人這般簡單。

屋外的風雪呼嘯聲愈發地大了。

陸玨從軟榻上起身,拱手朝老夫人見了個禮,“祖母,她原就是我的人,我留下她也是理所應當,還望祖母成全。”

陸老夫人的目光細細地打量他。

陸玨的堅持都是沉靜的,沒有尋常年輕人常見的迫切與熱烈,所以哪怕提出此事如此突然,也教人說不出冒失和莽撞來。

陸老夫人無話可說,祖孫二人相對良久。

沉默了許久,老夫人嘆了口氣,“罷了,你有你的主意,只是婚約事關你與婉婉的終身,畢竟不是個小事,我總要再與你父親商議一番才是。”

陸玨頷首,“多謝祖母,此事我會自行同侯爺言明,祖母不必掛心。”

陸老夫人還能有什麽好說的,她身體不好,陸玨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他行事妥帖,不可能甩個棘手的尾巴給旁人去收的。

更何況這父子二人,都數不清多少年沒親近說過一回話了。

陸進廉在終身大事上是過來人,這次要是能就此事同他說上幾句心裏話,也是好的。

這日陸玨在浮玉居陪老夫人用過膳之後才走,等瞧著他離開,李嬤嬤才進屋來。

進屋了一打眼兒,便見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眉眼間隱約還剩下一點縈繞的愁緒。

她走上前去,一壁替老夫人寬衣,一壁問:“方才聽見的都封住了口,您這邊怎麽樣,世子爺這回難不成是鐵了心了?”

陸老夫人面上懨懨的,“他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姻緣這事強扭的瓜不甜,我也不願意做個咄咄逼人的老古板。”

李嬤嬤輕笑,“您當然不是老古板,做長輩的,您數頭一份兒開明!”

老夫人覷她一眼,“容深性子冷,卻是個孝順的,我要是拿孝順來制他,豈不是倚老賣老,若將他的孝心都消磨完了,這府裏還靠什麽來維系?”

說著又嘆口氣,“如今且先瞧瞧他父親的前車之鑒,能不能教他回心轉意吧。”

李嬤嬤聽著就覺得,這怕是板上釘下一半的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