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茵取完解酒湯回到亭子時,亭中已不見了陸玨的身影。

她只看到地上熄滅的燈籠,和婉婉手腕上鮮明刺眼的紅痕,心下頓時不由得猛然一驚。

“姑娘方才出了何事,怎麽會弄成這樣?”

那五根指痕印得極深極寬,血液疏通不暢,到此時已經隱約發青,足可見下手之人動作有多粗魯蠻橫。

婉婉殘存的驚惶已漸漸散去,抿唇沖她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剛剛有個人醉酒了拉住我不放,表哥正好路過就趕走了他。”

“世子爺?”

他是個會教人心存敬畏的存在,雲茵下意識舉目四顧,確認陸玨已不在附近後,又細細將婉婉查看了一遭,確認沒有別的損傷才安心。

她想起來後怕,“哪兒來的酒鬼竟不聲不響跑來了後宅?姑娘看清那人的模樣了嗎?”

婉婉倒是看清了,可她並不認識,搖了搖頭。

那時亭中搖曳的燭火照得男人的面容格外醜惡,深深印在婉婉腦海中,言語間晃動手臂,腕子上還隱約傳來被桎梏的痛感,她忍不住輕顫了下。

雲茵騰出一只手握住她,“好姑娘,別怕了,現在我陪著你呢。”

快步拉著婉婉回到濯纓館,雲茵備了熱水伺候她沐浴。

她有一身極細膩的皮膚,白皙裏透出一層粉,燈下如玉似得柔潤,也越是如此才越發顯得那幾根指痕顯目。

雲茵想著又問道:“姑娘記得那方才除了世子外,還有旁人看到嗎?”

那番拉扯不好看,婉婉仔細回想了下,當時周遭一片寂靜,男人強拉住她有些時候,若是有旁人想必早就尋過來了。

聽她搖搖頭,說只還有長言在,雲茵稍松一口氣。

自家姑娘在盛京雖美名在外,私下卻因出身並不得人高看,如此閨中流言若傳出去,不論誰是誰非,最終壞的都只會是她自己的前路。

說不上是幸還是不幸,婉婉是家中遭難才來的侯府,外頭人人都道她是因禍得福,可要是有選擇的余地,哪會有人願意拿闔家遇難的禍來換這份福氣?

雲茵還記得四年前頭回被指派來照顧婉婉的情形。

她那時才十一歲,但已經長成了副極為冰雪漂亮的模樣,活像個觀音座下的小仙童,院子裏的丫鬟都對她喜愛的不得了,每日換著法兒地逗她開心。

但那時的她可並不像如今這般溫軟可人,甚至可說是判若兩人。

雲茵如今想來仍覺幾分奇怪,她那會兒不會笑,也不會說話,白天總是趴在窗沿邊望著天邊發呆,而夜裏常常不睡,點一盞燭火在床頭,一坐就是一整晚。

就算偶爾睡著,也時常尖叫著從噩夢中醒來,一旦受了驚嚇,驚恐之余就會變得兇猛至極,稍有不慎還會傷人,渾似一只才失去庇護、渾身是刺的幼獸。

幸而那樣的情況只持續了小半月,她便生病發了一場高燒,醒過來整個人歸零成一張白紙,一應過往竟都忘記了。

十五歲的姑娘卻只有短短四年詳實的過去,高燒雖然並未損傷她的心智,但閱歷的缺失已注定了她要比旁人單純太多。

些許細枝末節的地方,雲茵免不得要多為她操心些。

沐浴後雲茵取來藥膏給她塗抹手腕,忽地想起件事兒,“對了,姑娘方才不是問章夫人來尋老夫人做什麽,我方才說錯了,你現在重新大膽猜猜看。”

婉婉是個金魚腦子,不記事,泡個花瓣浴就能沖走所有的委屈,聞言便果真順著她的話認真想了起來。

但一連猜了四回都不對,她耍起賴來,伸手挽住了雲茵的胳膊央求不止。

雲茵不打算吊著她,柔聲道:“姑娘,章夫人此回是有意去向老夫人說親的。”

若是為陸家的那兩位小姐而來,章夫人應當第一去尋陸夫人,能找去老夫人那兒,自然便是說婉婉的親事。

“我的親事嗎?”婉婉微微睜大了眼睛。

雲茵點頭,面上含笑。

說親這事看似不稀奇,婉婉及笄半年間,找上門的人家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但能讓雲茵真正為她感到高興的,主要是聽聞章夫人此回向老夫人承諾了會給婉婉正妻的名分。

盛京權貴之間比尋常人家更講究門當戶對。

門第高些的大多不願娶孤女為正妻,門第低的,其一是老夫人看不上,其二是婉婉這一副絕佳的容貌,城裏不知多少公子哥兒虎視眈眈,沒權勢的男人,興許都護不住她一輩子安穩。

委實兩難。

而章家世代武將,現如今官至忠武將軍,正四品上,章將軍前不久才在西北立了功,正得陛下賞識,放眼整個盛京章家也是排得上名號的顯貴人家。

雲茵深覺這是門極好的婚事,“你已經是大姑娘了,遲早要嫁人的,我方才還問了男客席那邊,說章家四個公子,模樣個個兒都周正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