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宴

“眉如新月裁, 眸如湛星辰,”

“似澹煙疏雲,談吐詩書氣。”

“掌背有韁繩痕跡, 你曾長居漠北之地, 不善品, 但酒量極佳。手足金環皆是純金的,你力氣不小, 想來練過內家功夫, 天寒亦不畏冷。”

“能聽得出我金環不是空心的, 你至少耳力上佳。從四肢而不是面容開始觀察我,可見常看的並不是活人,是屍體。”

“我認得你。”

“我也知道你。”

兩人自然是從十來歲起, 便聽說過對方的名聲,都曉得帝江對面,有一個名動天下的少女,曾如自己這般遙望過對方。

朱瑤兮輕輕一躍,踏過雪地來到夏洛荻面前,道:“我讓奉仙夫人給你的禮物,你可收到了?”

兵符。

夏洛荻淡然回道:“收到了,又如何?”

“公西宰被送回燕國時, 魏國出於報復,雙腿被釘入了鋼釘……當然,我們抓到的俘虜將領, 都是釘滿了才送回去的, 這樣送回去了也只是個廢人, 再上不得疆場。”

“……”

“到底算是你叔伯, 魏國竟下這般狠手, 看來是恨透了你秦家的。不過你會站在封氏皇族這一邊,倒教人佩服你秦姝也只不過是個能屈能伸的普通女兒家罷了。”朱瑤兮居高臨下地看著夏洛荻,眉梢眼底暈染上一層愉快的神色,回望向因見她同夏洛荻說話而靠近來的魏臣。

“公主獻藝已罷,著實辛苦了,不妨入席。”

“我同這位樂師姐妹有幾分眼緣。”朱瑤兮朝著目光越發怪異的封琰盈盈一禮,道,“不知,魏主可願割愛?”

封琰從這西陵公主出現的時候,便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刀,近臣再三讓他看清楚有影子的是人,反應過來之後,又得知昨晚的正是西陵公主,殺心更重,道:“……朕若割愛,你割什麽?腦袋嗎?”

“……”

正在喝酒的聞人清鐘嘆了口氣,難得有聽琵琶的心情,旁邊卻都是些不解風雅的粗人,站起來圓場道:“公主見諒,此乃我朝昭妃,因見公主風華絕代,特來琵琶相和,今日公主不也覺得樂舞和鳴兩相宜嗎?”

而就在此時,酒席上“嘩啦”一聲,杯盞翻倒,常氏的小侯爺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雙目發紅地瞪向封琰道:

“什麽樂舞和鳴,你既得瑤兮青眼,不珍惜便罷!兩國和親,還帶著皇妃來羞辱於她……你不堪為配!瑤兮,我帶你走……”

言罷,他不顧醉態,直直地朝朱瑤兮和夏洛荻的方向走去。

“小侯爺!不可!天子面前豈能如此無狀!”

“這霞州還是我常氏的霞州,本就獨立於他魏國之外,改日我也立個王旗……”

搶女人尚算爭風吃醋,既說到列土封疆的份上了,封琰一直以來念在宗老們尚算禮遇而積蓄的耐心也已經到頭了,端起桌上金杯滿飲一口後,直接踹飛了眼前沉重的桌案。

桌案在空中翻了半個圈,準確無誤地砸在了小侯爺後背上,將他壓在地面,酒水潑了一臉。

“爾敢如此待我,知不知道我是世家顯貴!我……”

言未盡,他便被封琰一腳踩在桌案上,壓得起不來身,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你霞州地小人狹,近年能起勢,全仗魏國沿岸百姓漕運支持,我境十三錢一鬥米的糧,收你時開價三十,相當於兩個百姓養你霞州一個人。這般吃虧的買賣,豈是看在你這潑貨份上,無非念的是一脈相承自家血脈,終有一日要歸家罷了,偏教爾等土皇帝得了夜郎自大的病……給你臉了?”

常氏宗族紛紛變色,但見封琰一副殺神模樣,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直到夏洛荻提著琵琶起身。

“我曾聞先皇後賢儀端方,想來頗有家教,今日為魏、燕共見之大喜之日,還望常州世家愛惜家風,勿讓晚輩在兩國面前出了醜。”

適才還有些不服的常氏宗族紛紛收斂了神情,他們再要面子,也不敢同時開罪了兩國。

“人話聽不懂的話,你只需知道今時不同往日,朕隨時能讓你這霞州,變成轄州。”言罷,足下一碾,隨著小侯爺一聲痛叫,背上的沉重的水曲柳木案直接四分五裂開來。

那小侯爺不敢出聲,眼中怨毒未消,爬起來便倉皇逃離而去。

宴席不歡而散,封琰習慣性地向夏洛荻伸手道;“此地不宜久留,明天就走。”

“陛下,咱們是直接回煬陵嗎?”

一個歡快的聲音插入封琰和夏洛荻當中,只見那朱瑤兮轉了個身卻沒走,攤開手掌,一雙瀲灩的眼睛看著封琰,“昨夜你在江邊掉的東西,還給你。”

夏洛荻垂眸望去,只見朱瑤兮的手掌心,正躺著一枚熟悉的香囊。

“呵。”夏洛荻笑了一聲,提著琵琶直接離開。

朱瑤兮看到封琰皺了一下眉頭,一把將香囊奪回就要離開,笑眯眯地問道:“陛下不向我道個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