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明日”

夏洛荻的筆懸在牌位上許久, 直至筆上的金漆低落在牌位面上,還是未能落筆寫下家人的名字。

其實她後來有找過家人的遺體,只是打聽到和當時洛郡遭受屠戮的百姓一起被燕軍燒了。

和洛郡的泥壤一起,隨雨水沖進了荻花湖裏。

想了想, 索性畫了朵雲, 放在供桌上, 隨後點了一炷香。

“不寫名字嗎?”

“不寫了。”

夏洛荻拜了三拜, 走到香爐前,將手上三炷香一一插入爐中。

“我的、不語的……這炷算睚眥的。”

插完之後,她雙手合十,正要再拜一拜,就見旁側又伸來一炷香。

封老二,你怕不是想改姓。

然而見他態度理所當然,夏洛荻實在不忍心拒絕這拳拳倒插門之意, 接過來融入了一家三口。

現在是四口了。

封琰很是滿意,跟著拜了三拜,便帶著夏洛荻出了祠堂。

“你倒也不必太擔心秦不語,她在的三江會裏有我的人,為求穩妥我把裴謙也賣了過去,待霞州事定, 就把她接過來……”

“秦家昔年的一切能留的都留了, 雖不比當年, 但你多少也應該能打理,既然會繡香囊就還不至於全忘了。”

“按你們甜水巷的規矩,沒種花, 都是絲瓜和石榴。”

一言一句, 俱是在交待她……好好過日子。

夏洛荻看著自己被緊緊握住的手, 許久,停住步子,反握回去。

“你不是想讓我回來一次就算了,是準備讓我留在這裏,對嗎?”

她手指冰涼,對方的卻溫熱。

封琰回望向夏洛荻,道:“現在你可以用回秦不言這個名字了。”

“為什麽?”

“因為夏洛荻騙我,從靈州時就在騙我。”

她是越王府裏最奇怪的謀士,因為有樂修篁的推薦信,當時的越王才願意收這個明顯柔弱氣的謀士進門。

她那時也不點卯,白天就在靈州城裏亂逛,不出幾日,管家就來告狀說那姓夏的打算去投靈州刺史。

投就投吧,不差這一個。

封琰早就準備起事,自顧自練他的兵,並不以為意。孰料沒幾天,就傳出刺史坐下的主簿和刺史夫人偷情被揭發出來。

倒是個新鮮事。

可這樣的新鮮事多了,封琰就不得不在意了……因為他發現那個一直盯著他的刺史,左膀右臂都出事了。

刺史的勢力一點點被瓦解、分離,最後……被徹底孤立。直到那個到他座下、形貌昳麗的年輕謀士,帶著刺史的人頭回來。

“推薦信不算,這,才是夏某的投名狀。”

“那刺史近日的怪事都是你一手布計?”

“不是我一手布計,只不過是天不藏奸而已。”

從那時起,封琰就知道她……一旦想要做什麽,就會去到那個人的身邊,掀開他周圍所有的迷霧。

如果他立身不正,那塌就塌了。

隔了許久,夏洛荻才緩緩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查我的?”

兩個月前,或者是更早?

“因為赤狐山的案子,我看了看大理寺的卷宗,偶然間發現四月初七齊王揭露你之前,你將手頭上能結清的冤案全都了結,又將緊要的案子都提前安排給了蘭少卿,交待妥了所有的事,第二日就事發了。”

“如果我想查,應該不難查出在四月初七前,你曾私下見過聞人清鐘,通過他提前告訴齊王明日你將在朝堂上揭露他的罪狀,唯一能救他的法子,就是揭露你的女兒身。”

“是你故意暴露身份,賭我一定會救你。”

當時猜到時,自然是氣的……她憑什麽敢這麽賭?憑什麽就覺得他心裏一定有她?

又憑什麽……瞞著他,這麽多年?

“我賭贏了。”夏洛荻看著他,道,“秦家的叛國案,我懷疑所有人……我不信幕後黑手不會追逐利益,朝堂上查罷了,就到你身邊去查。”

“你有想過萬一是我嗎。”封琰道,“秦公出事前,我去過潞洲,見過樂修篁。”

“不是你,是‘抱殘生’吧。”夏洛荻緩緩說道,“我的秘密你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也猜了個大概。當年初入煬陵,誰都以為天子坐京城,大魏必定是要守,卻都沒想到就在朱明準備打煬陵的時候,你卻帶兵渡江去打毫無防備的北燕朔京。”

那一仗打得漂亮,沒有君王禦駕親征,當時的魏軍絕不敢渡江送死。

渡江之後截斷北燕糧道,數日內直逼朔京,迫使朱明回燕救援,就在朔京城墻下爆發了一場決定兩國命運的大戰。

那一戰中,封琰白刃戰朱明,只可惜刀短半寸,讓朱明險死還生……若非如此,北燕決計活不到現在。

“若不是那煬陵的皇帝宣布自己是替身,文武百官還以為有兩個君主。”

實際上,明皇暗帝,就是兩個君主,把北燕騙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