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樂相府

“樂相府裏倒是和你家異曲同工, 每年朝廷都撥了修整官宅的補貼,如何還是這個樣子?”

長久未來過丞相府,封琰一踏進門, 就瞧見了熟悉的冬瓜秧子,夏洛荻那甜水巷的府邸也有這麽一墻角冬瓜秧子,能種花的地方都種了菜, 院子裏一棵梨樹一棵石榴樹, 饒是每年只結苦果,都還舍不得刨掉。

“老師成年在外面奔波,不常回府, 發來的補貼都周濟給了附近的貧民私塾。”夏洛荻倒是自在了許多,指著旁邊瓜地裏的小蝴蝶結, 道:“這必是不語收拾過的。”

睚眥陰陽怪氣地說道:“原來你還記得我娘啊。”

夏洛荻無言以對。

她也很想來看不語,只是以她的身份, 直接下場怕是對案情不利,是以一直忍著未插手。

在樂相府裏, 至少能保得不語平安。

“在樂相府裏, 你老實些, 莫給老師添麻煩。”

睚眥撇撇嘴, 臉上掛著不爽離開了。

入了正堂之後,樂修篁久候在其中,見面先是對封琰一拜, 隨後淡淡瞥了夏洛荻一眼,請他們分別落座。

“陛下中夜至此, 可也是聽說了北燕那邊關於秦不語的事?”

夏洛荻一愣, 剛要開口問詢的話被壓了下去, 一股不祥徐徐盤繞上心頭, 開口問道:“老師,北燕那邊對不語有什麽事?”

“你不知曉?”樂修篁的目光落在封琰身上,道,“難道陛下也不知曉嗎?”

太保賀公知曉,乃因為他兒子是帝江關鎮守,而正如北燕在大魏的眼線樁子數不勝數一樣,大魏也在時刻監視著北燕的動向,一旦其朝中有什麽事,不到兩天就能呈在皇帝禦桌上。

“我五天前便看見了。”封琰古怪地看了一眼樂修篁,喝了口茶,道,“拿秦不語去和親的事,無稽之談,早拒了。”

夏洛荻微微瞪大了眼睛,聽了這句話,她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秦不語身份暴露已是十幾天之前的事,消息恐怕已傳到了北燕,北燕那邊似乎正在商議要求大魏將這個秦姝送來和親,憑她對北燕的了解,這一手恐怕意在以當年“征大魏、取秦姝”的誓言提振軍心……這怕不是北燕亡大魏之心不死,又在試探底線。

只是這麽一來,秦不語就被壓在了風口浪尖上。

還沒等到她做什麽,封琰就拒了,甚至都不值得同她提起來。

封琰道:“傳開有幾日了,論調一個個寫得冠冕堂皇,說什麽‘以秦姝戴罪之身,結兩國情誼永睦’,那朱明本人看了都能當場吐出來。朕既中興立朝,往後就再不準出現歲貢求和、獻女和親這等下作手段,還沒開戰,就先折了己方士氣,這算什麽事。”

“那陛下要如何處置秦不語?”

“查辦清楚,依法度行事。”

“依哪朝的法?若依前朝的法,叛國者夷三族,秦不語必死無疑。”

“那也要先查清楚秦公是當真叛國才是。”封琰道,“我年少時便通讀秦公的兵書三道,其中有一句‘為人君者,死國者眾,為昏暴者,死國者寡。’這麽多年,我始終不太願意相信能寫出這等壯言者,會是叛國之輩。”

樂修篁問道:“這是陛下憑理而言,還是憑心而言?”

“是憑心。”封琰也不回避,道,“我曉得世間是非黑白,論跡不論心。單我一人想法,難以服眾,是以便要查出來。”

“陛下賭得很大。”樂修篁嘆道。

是賭得很大,橫亙在魏燕之間的矛盾終會在他們有生之年爆發,誓願一統的前提下,任何事都要讓路,出不得一點岔子。

而他卻是在主動點這個火油桶。

眼下,這個火油桶還沒炸,燒的卻是夏洛荻。

她清楚樂修篁當著她的面提出來,是意在警告她,這樁案子倘若當真翻不了,不止秦不語要搭上命,皇帝也要代她顏面盡失。

“今時不同往日,稱不上賭,該賭的是他們。我自六年前便亟待同朱明沙場分曉,上次那一刀,只差半寸他北燕便是我囊中之物,倒教我耿耿於懷多年。”封琰道。

樂修篁頓了頓,道:“……其實今晚賀公來說的時候,老夫也曾想過一個局面,兩國如今的政局,都有同一個問題,立朝靠的是君主威信,一旦君主出事,就沒有成年的皇儲繼位來穩定大局。所以他們都覺得此次和親北燕極有可能會設法刺殺陛下,為求穩妥,便想用秦姝將朱明誘出。”

大魏這些年不止一次派人刺殺朱明,但他極為小心,自當年戰場上差點被封琰宰了,便處處謹小慎微,布局了幾次刺殺都以失敗告終。

“不妥。”封琰一臉耿直道,“逐鹿天下當光明磊落,萬一他沒有刺殺於我,我們又設伏刺殺他,這豈不叫天下英雄恥笑於朝廷無能,不敢正面相戰?”

夏洛荻曉得封琰這麽說是有他的道理,陰謀詭計畢竟是下乘之道,封琰只有靠戰場上拼殺打下來的天下,才能吸引到那些原本是起義軍出身將領們的信服,當年坐皇位時,西南江東,幾十萬望風而降者就是這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