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法會

“那一日, 母親讓我去紅線廟給她送香燭,進到廟裏時,母親的氣色好了許多, 讓在廟裏的禪房小住了幾天。”

“夜裏我聽到母親的房內傳出了哭聲,我去門外偷聽, 她說我們母女的日子過到頭了。尹家的正妻知道了我們, 要逼迫那個薄情的父親驅趕了我們。”

“我回去之後寢食難安, 第二天, 管家傳話尹家正房找上了別莊,從小陪我長大的幾個丫鬟被發賣了……我也不敢相問, 只得在廟中又住了幾日。”

“那幾日裏, 尼姑們看我的眼神很怪。”

“我娘整日關在房裏求神問蔔, 我也不知該不該回去, 然後, 有個尼姑深夜來找我,叫我戴上綴滿了紅色珠串的花冠,一副新嫁娘打扮……讓我去見‘紅線娘娘’。”

“在那裏,我見到了一張人間不許般的絕美容顏……我不曉得她是人, 還是神, 是妖,還是仙。”

“我只曉得,那時我只顧癡癡地看著她,她便告訴我,我有鳳命在身,今次下山回家, 必是一番機遇……”

……

硨磲閣的地下別有洞天, 往來的熟客似乎都曉得這地窖前身是先朝的黑市子, 下來之後自行取了逛廟會用的昆侖奴面具,藏頭蓋臉了一番。

“女客倒是不必。”

夏洛荻剛學人拿起一張面具,老板娘便笑眯眯地過來打岔,上上上下下打量再三,目光越是驚艷。

“咱這法會,卻有個規矩,女客們都有機會戴上花冠見一見紅線娘娘,或有機遇蔔問一些未來的吉兇,便是不靈,也能討個吉運。”

花冠?

夏洛荻順著老板娘指的地方,看到了一處人來人往的小房間,裏面千條萬絮地垂著許多紅線,往來穿梭的都是女子,更有些衣衫華麗者,戴著綴了許多紅色珠串的花冠出來,絞著手帕像是極為激動的樣子。

夏洛荻倒也不怕,封琰三十步之內,她性命無虞。遂交待道:“看好睚眥,我去去就來。”

封琰把一臉不爽的睚眥提過來:“我不看,你帶他一起去。”

老板娘一臉難色:“那是女客的地方。”

封琰:“他還是個孩子。”

睚眥怒目而視。

然而他再怎麽怒目也確確然是個孩子,老板娘便帶他等在了那小屋子門外,自帶了夏洛荻進去。

那垂著紅線的屋子不大,一進去就能嗅見一股奇妙的熏香味,紅線大約能垂到夏洛荻鼻下的左右,是以她也瞧不清往來之人的相貌。

老板娘熱情有加道:“夫人坐在這兒稍待,將那供桌上的花冠戴上,稍後自有神降。”

神降?

夏洛荻被帶到一處圓形的靜室裏,當中有一個椅子,面前是一處供香台,台上放著一頂赤紅流蘇的花冠。

“戴上便可?”

老板娘點點頭:“戴上便可,若聽到神降,那便是顯靈了,夫人可以把那花冠帶走。”

夏洛荻落座後,老板娘便離開了,關上門,把喧鬧的人聲都隔絕在外。

屋裏那股奇香越發濃了,夏洛荻拿起那花冠觀察,看不出個所以然,手上卻不閑著,從身上香囊裏拿了兩顆薄荷冰片制成的香丸揉碎了在太陽穴、鼻端擦上,略顯昏沉的腦子為之一清。

隨後便戴好,眼前的景物都被花冠上的流蘇所遮擋。

不多時,一串銀鈴兒似的笑聲不知從何處響起。

“嘻嘻……”

夏洛荻見這廂便開始裝神弄鬼起來了,開口道:“誰?”

一個女聲帶著笑回道:“可憐人,可憐人呐……”

這聲音忽近忽遠,一會兒在頭頂,一會兒在墻角。

夏洛荻擡頭看著頭頂上密密麻麻的紅線,眨了一下眼睛,故意起身去開門,卻發現打不開,貼著門故作驚訝道:“到底是誰在笑?”

那聲音自顧自地邊笑便說道:

“秦家有奇姝,十五正梳妝。

當窗待嫁時,天姿惹豺狼。

山河凋零碎,權宦自毀墻。

家破人亡去,罵名枉背上……”

夏洛荻收了臉上作態的神色,她本以為這紅線娘娘是曉得秦不語,又聽對方話音一轉,心底便凝重起來。

“本座笑你身世飄零,還枉做那聖人,以德報怨。仇人害我三族,我便要反誅仇人九族,朝廷害我,我便要推翻了那朝廷,家國害我,我便要這家國分崩離析……”

“謬言!”夏洛荻已然曉得這紅線娘娘自赤狐山一來早已注意到她了,今日這著必是針對她的布局,冷然以對,“你之妖言惑得了他人,焉能惑得了我?”

“本座自也沒打算惑你,說的哪句不是實情?難道你這般蠅營狗苟、雌雄莫辨的樣子,不是因為懷恨而潛伏於朝中?”

“為仇,為民,為家國,既能兼得,何不並轡而行?”

那“紅線娘娘”卻驀然大笑:“你為家國,家國為你嗎?你以為已沒什麽能失去的了,可你總有!你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