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生辰宴(上)

“母後便不再多留兩日?”

“不了。”崔太後看著銅鏡裏自己花白的鬢角, 對身後為她梳妝的皇後道,“你身子重,且歇著吧。德妃她們到底還年輕, 待我走後,宮中到底還是有勞你操心主持。”

中秋那件事之後, 崔太後的舊事算是徹底在宮裏被翻了出來, 雖沒有什麽朝臣膽敢斥責於她,但崔太後曉得, 只要她在這個權力的漩渦中,哪怕不插手,也會成為大魏兼並先皇後娘家常氏的阻礙, 自己無論如何是不能留在煬陵了。

明日便是皇後的生辰,也是順便為崔太後“舍身出家”的踐行,從此她便會青燈禮佛, 恐怕再也回不得煬陵。

“德妃她們處事很是穩妥。”

“穩妥?”臨到要走的時候了, 崔太後也不再顧忌什麽, 道,“這幾日鬧得雞飛狗跳的, 那昭嬪到處亂翻各宮的壽禮,有幾個愛告狀的都哭到崆峒宮來了……也不怕動了胎氣。”

說到這兒,崔太後又想起那初聽此消息時白高興的樣子, 不得不再向藍後確認道:“當真是……就沒有懷嗎?”

藍後笑著搖搖頭:“我也是懷著孩子的, 一眼就看得出真假, 豈能騙母後。”

崔太後不由得一臉失望,繼而罵道:“真是廢物, 這都半年過去了, 竟還沒君君臣臣那時候勾搭得緊。他要是在這事上能有瑕……”

見崔太後扼腕而嘆, 藍後屏退了宮女們,方才說起這私房話:“母後說笑了,個人有個人的好,倘若真的有了瑕那一半的本事,恐怕和這位夏大人還不一定會有這般緣法。”

崔太後頭痛了一陣,道:“也罷,只要不是再弄個男人回來弄得險些亡了國,怎麽都好。”

先帝就是個這般的瘋子,莫怪乎當年封琰帶兵奇襲煬陵時,遇見韓王、趙王拿先帝為質,眼皮子都不眨,直接下令打進去給先帝收屍。戰後誰都沒提這事,可見上一輩那封家兄弟有多不受百姓們待見。

“我只望他們勿要沾一星半點先帝的惡處。”崔太後語氣放緩,但目光卻銳利起來,道,“從前,我忌諱你是三苗族來的,又做過蜀國的王太後,一時存著非我族類的心思。現下我便要走了,宮中諸事,晚年也與我無關。唯有一句忠告你需謹記——當下之大魏,看似盛世太平,實則暗潮洶湧,大到治國理民,小到後宮爭鬥,步步皆是殺機。”

藍後道:“還請母後明示。”

崔太後道:“瑕為求諸族一統合為一體,違逆祖訓娶了許多番妃。我久不聞後宮事,但現在想想,先前那女官鄭氏,卻是時常在我耳邊刻意說些漢妃、番妃之爭鬥。”

後宮爭鬥是自然形成,畢竟背後是皇權鬥爭,皇帝選妃嬪不是白選,更多的是為了平衡、拉攏勢力。可本朝選嬪妃也不止是單看家世,至少那些明顯心思惡毒來意不善的人,多半都會先被淘汰下去。

“往後再以此論調挑唆後宮矛盾者,你當尤為注意。萬一內事不決,其實……也可以問問夏氏。”崔太後道。

藍後道:“確實,這皇宮怕是沒有她不敢查的地方。”

崔太後喝了口茶,道:“就是太鬧騰了,不過算她還算識大體,沒敢拆到我崆峒宮裏……”

她剛言罷,只聽轟隆一聲,像是崆峒宮哪個地方的墻塌了。

正驚異不定時,有個灰頭土臉的小宮女進來報信:“太後娘娘!昭嬪娘娘說是撿到了崆峒宮宮女的腰牌,硬要進來還,結果進來之後把宮女所的屋墻鑿穿了!”

“……”

待崔太後和藍後出了內殿,剛到宮女所的時候,就看見夏洛荻同樣灰頭土臉地站在一面塌了的墻旁邊。

“你這是做什麽!”崔太後起得胸膛起伏,“一個有皇……皇嗣在身的嬪妃,不好生將養身體,倒跑到崆峒宮來放肆,真真不知所謂!”

“妾有錯。”夏洛荻當即低頭認錯,“進來時不巧見一蜚蠊(蟑螂)躥入屋中,為免驚嚇到太後貴體,這才行事過激,請太後降罰。”

崔太後氣得不行,但夏洛荻至少面子上是有身子的,這一口氣也只能咽下去,便交代藍後好生管教此獠,這才回去。

出了崆峒宮後,藍後與夏洛荻並肩而行,途中笑問道:“你當時在藏什麽?”

她心細,一眼瞄見夏洛荻似有重物藏著的袖袋,便早推測出她不是在拆家,而是在找東西。

“正要請娘娘過目,還請扶鸞宮一敘。”

扶鸞宮自上回密道之事後,寢宮已將密道填埋,也後續進行了整修。也因此一事,夏洛荻倒是同扶鸞宮上下都成了熟人,來了之後,宮女一見她滿身石灰的狼狽樣子,便主動去帶她更衣洗漱。

收拾幹凈之後,賓主落座,夏洛荻將崆峒宮內搜出之物取出,撣了撣灰,露出一個美人木雕的真顏,遞給藍後道:“便是沒有偶遇娘娘,我也是要來拜訪的……娘娘對天下草木見多識廣,不知可認得這是什麽材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