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閑散事

尹才人的宮女最近愁得很。

也不曉得是夏洛荻在的地方風水就不好是怎麽地, 連帶著她這個小小宮女最近都開始掉頭發。

叫她煩惱的還不止是這個,她總覺得自己伺候的尹才人越發神神叨叨了。

半夜裏時不時聽她嚼念著“天命在我”之類的夢話,房中偶爾還飄著一股拜神用的熏香味, 但房內卻沒有神像, 也不許她問。

才人娘娘, 天命在你又如何,若當真有用,這每日準備著天女下凡、轉角偶遇、美人撲蝶的套路,陛下早上鉤了。

既然都沒用,那傻子都瞧得出來——陛下他是個逆天而行的人。

“你去昭嬪那邊澆澆花,順便聽聽陛下在說什麽,回來報與我。”

尹才人最近顯然是麻木了, 按部就班地媚眼拋給瞎子看之後, 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就回了屋。

不一會兒,房裏又飄出了熏香味。

……這怕不是魔怔了。

小宮女嘆著氣, 她卑微之身哪裏管得到金尊玉貴的娘娘身上。也好在尹才人出手大方,她想多攢點養老錢,也便忍下了,聽令提起水壺溜去了夏洛荻屋外最佳的聽窗根位置, 一邊澆著花,一邊聽著陛下的動靜。

“陛下還站在那兒幹什麽,不來摸摸龍子嗎?”

“不了。”

“有膽子做,沒膽子認?當年北境奔襲千裏深入敵營都無所畏懼, 現在這區區小事, 怕什麽?”

小宮女震撼不已。

好家夥, 哪個宮妃敢這麽對君王說話, 這就是母憑子狂嗎?難怪自古後宮妃嬪都這麽狂熱地求子, 想來忍久了,只有此時能合理罵一罵皇帝。

不過……

小宮女轉念一想,聽公公們說過,好像夏大人進宮之前也是這麽罵皇帝的,比這兇多了。

她豎起耳朵繼續聽,只聞皇帝被訓了一通,回道:

“我怕你動了胎氣。”

一陣漫長的沉默過後,夏洛荻道:“我曉得陛下是為了穩定朝綱,畢竟樂相所涉之案,一看便知是有心人借他族人生事,想逼退樂相。便是陛下拿我當盾使、好讓朝廷能體面地將樂相留下來,我也無二話,可……”

“我不曾有過這般心思,你不喜,便沒有下次了。”封琰聲調低下來,“只求你也莫把我當刀劍用。”

又是良久的相對默然,夏洛荻提起一副冷硬的心腸,道:“陛下,天色晚了。若有空,常去新人處看看吧,總有比我溫順合眼的。”

她幾曾說過這樣的話。

封琰有些茫然,難得怔了怔,道:“……我不曉得樂相對你說了什麽,今日只當你在說氣話。”

人走茶涼,小宮女沒聽明白後半截子話,就被嬤嬤們發現了,揪著她的耳朵一頓數落。

“陛下和娘娘的私房話也是你這小蹄子能聽的,這上好的一叢墨玉蘭花就叫你這麽給澆爛根了,還不回去!”

“嗚……”

小宮女鼓著腮幫子回去復命了,隔著門給尹才人復述了一遍之後,尹才人開了條門縫,幽幽問道:“昭嬪把陛下懟出門了?那陛下去了什麽方向?”

雨天撿狗,豈不美哉。

尹才人都準備打開衣櫃了,小宮女卻道:“看陛下去的方向,像是隔壁的重明庵。”

……

“師太,我心有迷惑。”

“居士請講。”

蘭音師太不是第一次開解封琰了,其實他從前被夏洛荻在朝堂上罵到心態爆炸的時候,每每也會來重明庵向蘭音師太討個開解,只是自打夏洛荻進宮了,他便跑的少了,今日不知為何又來。

“事情如此,朕……有位友人,他妻子是他犯糊塗時強娶來的……”

封琰也不曉得夏洛荻輕飄飄一句話就讓他這麽難受,便只得借友人的名義將剛才的事復述了一遍。

師太耐心聽罷,道:

“昭……陛下那位友人的妻子怕是心有掛礙,不敢坦誠,陛下……的那名友人當多有耐心。其實就出家人來看,倘若心結沉疴日久,不放便彼此放心大自在,放下煩惱絲,一切便放下了,放不下煩惱絲,彼此糾纏,只會讓心結更重。”

“朕不怕糾纏。”

“陛下是不怕糾纏,但若是女子積郁成疾呢?陛下小時候在宮裏莫非沒見過嗎?”蘭音師太道。

封琰又不免想起了先帝時候的後宮。

若不是崔太後好歹機敏善察,連他也中過兩回毒。有許多女子成年累月地活在這般高壓之下,投繯的投繯,病死的病死。

“所以,便是再急切,陛下……的那名友人也不能操之過急,若當真事不能紓……”

“若當真事不能紓。”封琰眼眸灰暗,“……與其如此,不如放下紅塵,到時請師太為朕剃度。”

蘭音師太:“……”她是想說不如和離另娶的。

封琰:“師太不必規勸,我已放心大自在,屆時剃度之後,從此不再沾兒女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