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籠花裏

大魏的忠臣們孤高自許, 悍不畏死。

但裴謙怕死,大臣們聚眾血諫、聚眾撞柱的活動他一次都沒有參加過,借口千篇一律, 都是稱病。

升官發財娶美人,這是他唯一的志向。之所以當清流,主要是因為當貪官會被夏洛荻逮住。

長年累月清著清著, 他也就成了清官這一撥的, 但仍然改不了他怕死的本色。

可他偏偏還熱愛作死。

發現自己當面編排了一通皇帝給夏洛荻上夾棍的昏君操作之後, 裴謙自知觸怒聖顏,訥訥不敢做聲。

“平日裏你們都是在下面怎麽編排朕的,詳細說說?”

“陛下乃聖明君子, 豈會對一弱女子大刑伺候,是臣癔症沒醒, 胡言亂語,還望陛下讓臣戴罪立功。”裴謙輕車熟路地掛上一臉狗腿的笑容, “不知陛下召臣所為何事?”

封琰看向夏洛荻,夏洛荻咽下嘴裏的月餅,道:“你還記不記得四年前大理寺清洗西城十三教坊時,發生的石榴河淹死五人的案子?當時那五人事發的花船上有個伎人韓氏,結案後此人安置去了城郊一家繡坊安置。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今年應該是她做工滿期,得脫賤籍的年份,按理說,涉案之人脫賤籍的文書應該由你刑部經手, 批下來之後再發往戶部, 可有印象?”

裴謙好一陣回憶, 終於在記憶的角落裏摸出些印象。

“韓氏……可是城郊明正繡坊的女工?一個月前剛好批了一批, 如果是年歲三十出頭的話,是有這個人沒錯。”

“那這個韓氏現在所在何處?”

“這我哪知道……”煬陵城這麽大,找個人好似大海撈針,裴謙本來是一口拒絕的,卻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陛下可還記得,今日上奏的有本折子,京中籠花裏日前某酒館起火,十來間民房一同被燒毀,熏死三人、十數人燒傷。”

民間之事,皇帝不會天天都親自處理,但每個月都會要求六部撿一些影響較大的收集起來奏報至禦前,有時還需禦前奏對,也算是對六部長官的約束,防止這些官吏屍位素餐。

封琰細一回想,刑部這個月的折子上確實有這回事,而那最初起火的酒館,就是……

“韓氏酒家。”

巧,太巧了。

皇後宮裏出鬼事,涉事的工匠死了,和工匠一條船的伎人也突然起火。

簡直就像有人在滅口一樣。

什麽樣的勢力,要做得這麽細?到底要埋葬什麽秘密?

夏洛荻一開始沒想出宮,但他這麽一說,頓時有了親自去查的念頭:“陛下,可否讓妾回家探親?”

又探?

夏洛荻瞄了一眼桌子上的月餅盤:“快中秋了。”

裴謙舔著臉悄聲道:“是極是極,佳節在即,我也想回您家探親。”

夏洛荻高聲進言:“陛下,裴侍郎說他想為君分憂,徹查此案,今晚就要將四年前那五人落水案的卷宗查出來。”

裴謙:“我不是、我沒有……”

“準了,退下吧。”

轟走裴謙之後,封琰問夏洛荻道:“你真想回去?”

“主要是為查清案情。”夏洛荻道,“我暗中出去即可,陛下可派些人手……”

“高昇。”封琰道,“傳下去,昭嬪今夜留在宣政殿。”

……

留當然是不可能留的,只是個名目而已,天色一黑,一輛馬車便駛出了宮門。

中秋節前後三天,共計六天,不設宵禁,是以此時出宮之後,放目所見,華燈正濃,一派節日氣氛。

籠花裏街坊口,前幾日遭了火災,官府派了不少民夫前來灑掃搬運,人來人往的,其他未受波及的鋪子倒是生意更好了一些。

“賣絨花咯,給家裏閨女媳婦燈節戴哦……姑娘,看看絨花吧,這玉兔絨花,是現下最時興哩。”

夏洛荻停在街市口一個賣絨花的攤子前,想起家裏的不語,取了支絨花道:“來一支。”

老板娘笑道:“就剩下這一雌一雄了,七文錢一支,姑娘要兩支的話,算十文錢一對,可好?”

“這兩只兔子都差不多,怎見得是一雌一雄?”

嚯。

這姑娘帶著帷帽看不太清容貌,身邊這問話的郎君卻是英武不凡,老板娘笑眯眯道:“古話說,‘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您看是不是一雌一雄?”

封琰只看到兩只兔子一個眼睛繡歪了,一個腿瘸了,只當是個小孩子玩意,便順手買下了:“算你有理。”

夏洛荻看著手裏一對毛茸茸的兔子絨花,有些無奈,對著封琰低聲道:“陛下日理萬機,沒必要親自前來的。”

“你辦你的案子,我出來體察民情。”

封琰說完,就聽見身側的夏洛荻肚子“咕”地一聲。

“你餓了?”

夏洛荻“嗯”了一聲,道:“近來用皇後娘娘的偏方,胃口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