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絕世

“就這?就這?”

被夏洛荻一鋤頭破除了迷信之後, 裴謙支棱起來了,繞著滿是魚腥味的桌子憤怒地轉著圈。

“什麽沉魚落雁,原來是往魚肚子裏塞磁石的把戲, 竟敢嚇唬本官。”

鬧詐屍的死魚徹底圓寂了,裴侍郎聰明的腦子又占領高地了。

“也就是說有人在用陰陽磁石勾扯這條魚,根本就不是什麽美人不美人的。既是人為, 那所謂‘沉魚’發生時必然在最近的所在,但我們昨夜去探時周圍又沒有人……”

想著想著, 裴謙恍然大悟。

“那池子底下有問題!”

夏洛荻老懷大慰地看了他一眼:“然也, 那沉魚池下應是別有機關,能在這樣高的山上起一個機關,還不驚動周遭, 想來背後的投入不小,絕不是什麽土匪窟能辦到的。”

裴謙道:“那昨天晚上你不是被發現了?”

夏洛荻:“問題不大, 這紅線娘娘廟的香火這般旺盛, 我不信以前沒有過想要求美貌而偷偷夜探寺廟的人。”

“那下一步又當如何?”裴謙道。

她閉上眼睛虛撚了一下下巴,片刻後,對裴謙道:

“兩件事, 其一, 不要驚動其他京畿三營, 直接去找崔懲調兵, 並暗中潛入柴家鎮。其二, 去查這赤狐山所屬州郡的郡縣志,看看它到底是何時建起來的, 從批地的官員, 到建廟的工匠都要查。”

“那這魚怎麽處置?”

夏洛荻瞥了他一眼, 一臉高深莫測:“你現在就走, 翻窗走,其他的交給我。”

到了快午時的時候,外面忙碌了一天的尼姑們終於開始送素齋過來。

女尼提著食盒,一進禪院,就看見昨夜那投宿的女子慌慌張張地進了屋。

靠近一看,只見房門口的花池子裏一叢繡球菊被鏟得七零八落,中間的泥地裏鼓起一個土包,周圍還散落著細小的金色魚鱗。

“……”

怎麽說呢,像是想掩飾昨晚的偷魚事件,但是手法又很做作,不像是朝廷派來的探子。

……可昨晚那醜女人明顯就是個男人啊。

男伴女裝哪有這麽容易,那姐姐像鬧著玩似的。

廟裏的女尼昨晚就懷疑這對“姐妹”的身份了,只是還弄不明白她們來是做什麽的。

女尼提著食盒在門口看著旁邊的土包,想了想,便將手裏準備下的藥又收了起來,敲響了禪房的門。

“女施主可起身了?貧尼來給施主送些齋飯。”

屋裏一陣慌亂的聲音傳來,不一會兒,門開了。

“師、師傅請進。”夏洛荻臉上還帶著些慌亂的神色。

女尼一低頭,屋裏的地磚上還帶著一串泥腳印,桌子上還有一股沒有散去的魚腥味。

女尼頓了頓,調整了一下神色,裝作沒看見:“施主,昨晚不是還有一位姑娘嗎?”

夏洛荻結結巴巴道:“我……我姐姐想起路引落山下客棧去了,便一大早出門去取了。”

女尼長長地“喔”了一聲,試探著問道:“其實今早廟中其他師妹下山挑水時,山道上偶遇了昨晚那位公子,不知令姐會不會也偶遇了,甚是讓人擔心呐。”

“啊?”夏洛荻失聲道,“我弟……我姐姐被抓回去了?”

女尼:“抓回去?”

夏洛荻連忙擺手:“不……不是的,我是說……”

女尼微微一笑,仿佛看穿了她似的。

“女施主不必多言,貧尼已經懂得了。”

深夜上山,被紈絝追,到廟裏偷神魚,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女子必然是那紈絝家裏的逃妾。

柴家鎮盛產美人,逃妾的事只多不少,某些大戶人家嫌此事丟人,追人時都不會明著說是家裏的逃妾走丟了。

而這女子,想來是從小被賣到大戶人家,長大後被家人尋到,想要背主逃跑。來到紅線娘娘廟,無非是自恃貌美,覺得那沉魚美人必是自己,想借助紅線娘娘的保佑改換容貌。

逃妾嘛,沒讀過什麽書,最容易輕信這些。

娘娘廟布局多年,是柴家鎮裏到處都是這種易容改命的傳說,互相印證之下野貓也能傳成老虎。

想到這裏,女尼心裏又不免輕視了她許多——她已經夠美了,還想要更美,無非就是貪。

想要重新做人,還不如毀容來得快。

只是女尼心裏這般想,表面上還是一副良善之態:“……敝庵見過的落難女子多了,並非是什麽冷血之地,姑娘有難,同為女子,貧尼也願意幫幫姑娘早日脫離虎口。”

就在這麽一瞬間,女尼就看見面前的女子,臉上依次出現了震驚、躊躇、動容,直至一行清淚從眼角落下。

“這些年、這些年,我不知我在那封家過的是什麽日子……還請師傅救我。”

女尼一臉和藹地握緊了她的手:“無論往昔施主在那夫家受過多少磨難,既已到我們這廟中,那一切就都過去了。紅線娘娘有靈,自會保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