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葉行遠選中了聶離,將他引薦給子衍與令狐喜,子衍垂淚敬酒,聶離卻並不受。葉行遠知道他們史上原本該有的糾葛,心中暗嘆,也不強勸。

聶離並不拖泥帶水,他早已經將身後事全都交待完畢,便說當日出城。葉行遠等三人送他上了城墻,放下吊籃,慢慢垂下。

其時白虹貫日,北風呼嘯,葉行遠心有所感,吟道:“風蕭蕭兮苦渡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聶離已經到了城下,聽到這一句,回頭躬身行禮致謝,爽朗笑道:“有葉公子這一句,聶某可青史留名矣!得葉公子壯士之贊,即便身死,不亦快哉?”

他大笑而行,便朝著蠻軍大營的方向,再不回頭。

大約走了數十步,便有蠻軍的騎兵斥候上前來住,聶離不卑不亢道:“我乃是苦渡城使節,特來與蠻帥商議和議,你們快到我去見他,若是耽擱了大事,可吃罪不起!”

蠻騎被聶離唬住了,不敢怠慢,便押了聶離往大帳而去,同時命人通報。持太聽說苦渡城竟然派人出來和議,也是一怔,心道難道苦渡城當真已經無糧,所以過來商議投降?

這也有可能,那細作探知什麽“運糧神通”定是虛妄,但糧草情況倒未必是假,否則的話葉行遠也沒必要三番五次挑釁自己。

想到此處,持太便是一樂,吩咐道:“便宣使者進來。”

聶離在外面聽了,便倨傲道:“我乃是中原上國使者,不能為蠻夷之邦呼喝,若要我進帳,須得用個請字。”

持太聽了要發作,左右忙勸道:“蠻帥不必生氣,聽聞南人讀書者都是拘泥迂腐之輩,他們固守禮節,想必定是為了投降,死要些面子罷了。蠻帥何不就給他個台階,免得多生事端。”

持太一想也是,便點頭道:“請使者進來。”

聶離這才踏入大帳,見了居中而坐的持太也不行禮,便斜眼看著,呼喝蠻人給他沐足。

持太不解,喝道:“使者如何這般無禮,竟要我蠻人勇士為你沐足?”

聶離道:“此乃中原規矩,既入敵帳,自當濯其足。蠻帥若是不願,那在下這便告辭。”

請都請了進來,總要聽完他說些什麽。持太只好不理,任著聶離慢條斯理洗完腳,這才請他到首席坐了,問道:“聽聞苦渡城中已經彈盡糧絕,使者此來,為著何事?”

聶離也不理他,只端起金杯,喝了口酒,皺眉道:“蠻夷之地,果然不成,連這酒都是酸的。豈不知招待大國使節,當用國宴美酒麽?”

持太大怒,“你不過是來乞降,何敢如此拿大?”

聶離冷笑,“蠻帥未免也太一廂情願,怎知我是來乞降?實不相瞞,我這趟紆尊降貴而來,是為了與你們這些蠻子講述大道,要你們改弦更張,棄暗投明,降了我苦渡城!”

原來不是來投降,是來招降的?持太氣得三屍神暴跳,大喝著命人撤去酒宴,怒斥道:“如今我十萬蠻兵,團團圍住苦渡城,旦夕可下。只因本帥憐憫城中百姓,方才給你們一個投降的機會。

你這使者怎敢胡言亂語,苦渡城一無糧草,二無兵馬,憑什麽要本帥投降?”

聶離睥睨道:“苦渡城兵精糧足,糧秣堆積如山,足可支撐一年,蠻帥慢慢圍城,又有何傷?若說苦渡城兵馬,雖然不多,但卻個個以一當十,有萬夫不當之勇。

若非如此,怎的明明圍城的是蠻帥,卻偏偏不敢攻城,只敢躲在營帳中做了縮頭烏龜?還不是怕了我們城中兵馬?子衍大人與葉公子憐憫你,這才派我來招降,免得你下不了台階!”

持太怒拍碎桌案,大喝道:“豎子無禮之至!來人,將他舌頭割下,看他還敢胡言亂語!”

一群蠻兵圍了過來,便要鎖拿聶離,聶離雙手一掙,遊魚般脫開,沖到持太面前,狠狠的對著他面門啐了一口唾沫,長笑道:“便是你割了我舌頭,也堵不上悠悠天下人之口!你心怯畏懼戰,只敢讓部曲送死,不敢與我葉公子正面相抗。

聽聞當初葉公子在西鳳關外會戰察汗狼主,你便望風而逃,連照面都不敢打。過得十年,原本以為你能有什麽長進,原來還是與當年一般模樣!”

聶離口齒清楚,說得又快,編出無數持太卑鄙無恥的事跡。又說他為了得到蠻帥之職,曾拜察汗身邊的宦官為幹爹,奴顏卑膝的叫“幹爸爸”。

又說他前幾日被葉行遠與令狐喜沖營,原本還想來援,聽說葉行遠在內,便嚇得尿了褲襠,連面都不敢露。

這種話全然都是編造,但持太又無從反駁,反駁只是遂了聶離的心願,讓他越發胡扯。持太此時哪裏還不知曉聶離的心思,他分明便是故意來罵陣的,但如今大帳之中部屬都在,這可如何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