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九月十五日,瓊關縣南面廊中縣幾處鄉村同時遭劫。而在此之前,瓊關縣東、西兩面都有烽煙,這也就意味著潛入劍門的蠻族騎兵,漸漸形成了對瓊關縣城的合圍態勢。

在李成稟告之後,葉行遠當機立斷向省內和京中都上了告急文書,而李成返回西鳳關之後,也不避嫌疑的向上官報告。

不出意料的,葉行遠的告急文書被措辭嚴厲的駁回。“孤軍而攻堅城,焉有此理?”沒有罵他膽小如鼠,瑟縮畏懼,已經算是省裏給他這位狀元留點面子了。

瓊關縣算不上堅城,但是畢竟與西鳳關互為犄角。要攻瓊關縣,必先破西鳳關,要是這座坐擁天險的關隘被破了,那敵軍自能長驅直入,瓊關縣也不堪一擊。

但西鳳關既在,誰會來打背後瓊關縣的主意?就算蠻族真的攻破縣城,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如果瓊關縣富庶,或許還有劫掠一票的價值。但這地方又是個窮縣,屬於難啃的硬骨頭,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蠻族定下這種作戰策略才是昏了頭。

那位俘虜的供詞,毫無疑問只是為了擾亂軍心,胡言亂語。按照正常的思維邏輯,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然而從種種跡象來看,葉行遠卻不能掉以輕心。他毫不猶豫的暫停了縣中其它所有的工程,調用民夫、官吏,修補城墻,囤積糧草,作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每日傳來的消息,都證明了蠻族騎兵逐漸聚攏,如果他們的目標不是瓊關縣,絕不會這麽密集。

九月十七日,葉行遠正在城墻上巡視,檢查有沒有明顯的薄弱處。秦縣丞慌慌張張奔上來,口中只喊道:“縣尊,大事不好!緊急軍報至,西鳳關外妖蠻十萬聯軍叩關!”

葉行遠身子一震,一拍城磚,大叫道:“原來如此!這真是好大的陣仗!”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西鳳關不用擔心坐視不救的罪名——如果西鳳關本身受到了攻擊,自顧不暇,他當然有理由拒絕瓊關縣的求援。

而十萬妖蠻聯軍叩關,那已經是十多年未有之大場面,西鳳關如今的駐軍尚且不但此半數。他捉襟見肘,也是理所當然。

這就是為什麽蠻族千余騎兵就敢大大咧咧攻擊瓊關縣的原因。西鳳關古總兵絕對有理由連一兵一卒的援兵都不會派來,而周邊諸縣駐防之軍,要是在郊外與蠻族騎兵野戰,那必然損失極大,所以也絕不會來幫忙。

要等省中軍隊調撥來救,至少也已經過了十天半個月,那時候瓊關縣早已玉石俱焚,哪裏能等得及?

為了置我於死地,要搞出這麽大一個場面,至於麽?葉行遠遙望遠處雄關,幽幽嘆息。

秦縣丞戰戰兢兢,腿肚子都在發軟,他雖然無法想象妖蠻調動十萬大軍這種大事,是為了針對葉行遠一個人,但也很明白現在的局面,幾乎已經是在劫難逃。

他躊躇半晌,見葉行遠面上未曾變色。心中又是佩服,又是害怕,進言道:“縣尊,不管他們是不是沖你來的,此勢已非瓊關一縣所能抵抗。以下官愚見,咱們還是早日撤離縣城,到甘州府暫避,逃得性命才是正經。”

葉行遠瞥了秦縣丞一眼,明白他的心思,輕嘆道:“縣城之中,尚有十萬百姓,安忍棄之不顧焉?”

秦縣丞苦勸道:“然則就算大人在此,也是於事無補,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日後再為他們報仇便是。”

葉行遠搖了搖頭,淡然道:“得民心難,失民心易。我只要棄城一次,日後無論治政何地,再也不會有人信任於我。朝中諸公布下這個局,與其說是要我的命,不如就說是要逼我遁逃吧。”

如果說真的非要置葉行遠於死地,這一張羅網還要更嚴密些才行,現在卻松松垮垮,還故意露出消息。葉行遠綜合分析之後,當然不會不明白自己的處境,他要保命,只有趁這種機會逃回府城。

但這樣一來,也意味著他政治生命的完結。就算他是狀元,又有隆平帝的寵幸,在這種情況下失地未必會被處以重罪,但面對妖蠻,不敢保民望風而逃這種名聲,算是一輩子跟定了他。這叫葉行遠以後還有什麽面目出將入相?

葉行遠皺眉不語,從阿清案開始,他就感覺到了敵人手段的狠辣,幾乎都是要將他逼到永世不得翻身的地步。如果說上一次尚且算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話,那此次的危局當真是白刃見血了。

想不到退到了邊關,朝中諸公也不容自己安生,不過才幾個月功夫,居然鬧得這麽大。為此甚至不惜與妖蠻勾結,是可忍,孰不可忍?

遠處殘陽如血,西北的狂風卷起了黃沙,前方一片蒼茫,葉行遠用力的捏了捏拳頭,神色堅定。

省城之中,李宗儒一臉憤怒,幾乎像是吞進了一只蒼蠅一般死死的瞪著宇文經,嗓子嘶啞道:“宇文老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以為你要弄那葉行遠,頂多不過是小打小鬧,何至於……何至於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