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茶樓上,得到消息的隆平帝笑得前仰後合,幾乎一口氣沒出動,很快便劇烈的咳嗽起來。安公公嚇得魂不附體,趕緊在聖駕背後輕輕拍動,良久才讓皇帝緩和下來。

隆平帝止住笑,回頭詼諧道:“朝中諸公,居然要判一個處子殺夫之罪,這傳揚出去簡直就是大笑話。葉行遠這小子真是有趣,這般擺了他們一道,讓他們就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安公公奉承道:“那還不是陛下慧眼識英才,特意提拔他,他才有機會設下這等妙計。不過內閣諸人似乎不以為意,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隆平帝嗤笑道:“他們那些正人君子,素來謀定而後動,哪裏肯親身上陣,還不是找人去當炮灰?事到如今他們當然會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只讓下去的三法司諸人背黑鍋。”

他喜滋滋的喝了一杯茶,只覺得口中甘冽,笑道:“大理寺少卿莫近山平時我就覺得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老是一本正經端著,這次灰頭土臉,真想看看當時他臉上的表情。”

內閣幾位大學士沒受牽連,不過三法司派下去的人都吃了悶虧,不但搭進去了名聲。又在天機舌戰之中失敗,精神、根基都受了震蕩。尤其是莫近山都請了病假,可見其受創之深。

阿清一案,經過沸沸揚揚的炒作之後,又以一種啼笑皆非的結果迅速的平息下來。哪怕是以此攻訐葉行遠最兇狠的京中讀書人,現在也都閉緊了嘴巴,沒人再自取其辱。

被控殺夫罪的阿清,原來還是個處子,連“妾”的身份都編排不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甚至只是一個被擄的弱女子,就算是持刀殺人脫逃,也可以“正當防衛”來免除刑責。

葉行遠從善如流,在朝廷發令重審之後,找出了真相,同時也主導著推翻了上一次審案的結論。改判阿清無罪,當堂釋放,連杖責和流刑都免了。

而“處子殺夫”和“二十兩都不給我”這兩個笑話,也傳遍了整個天下。

朝中諸人都猜測葉行遠其實在一開始就掌握了所有的情況,只是故意在判決的時候含糊其辭,留下漏洞,然後狠狠的反擊。讓想趁著他立足未穩給他當頭一棒的家夥一次下馬威。

於是重重的咬了朝中諸公一口,至少在上述那兩個笑話徹底平息之前,內閣大學士們絕對沒臉再來對付葉行遠。也就意味著葉行遠在縣中應該有了一段彌足珍貴的平靜時光。

如果這一切真的是他事先計劃好的,那這人的智慧真是不可限量。無論朝野,有識之士的目光在這一段時間,都不由自主的投向了瓊關這麽一個西北邊陲小縣。

宇文經靜靜的坐在李宗儒家中,閑散的在榧木棋盤上落子,神色之中看不出有什麽沮喪之色。作為他對手的李宗儒卻有些沉不住氣,每下一步,都不免唉聲嘆氣,口中嘀嘀咕咕說個不停。

“這小賊真是狡猾,這一次卻讓他逃過一劫。宇文老弟,我現在是徹底相信你的話了,這人一定是聖教大敵,我們必須再接再厲,把他幹掉!”李宗儒幾乎丟了布政使衙門吃閑飯這種清貴工作,他當然對葉行遠恨之入骨。

宇文經卻很沉靜,他耐心的拔了李宗儒兩子,在棋盤中腹形成了厚勢,看上去在實地上稍有落後,但全盤仍舊有可戰的機會。

他搖了搖頭,對李宗儒認真道:“這一次的阿清案,不但讓我對葉行遠此人重新評估,也對自己進行了審視和反思。如果在此之前,我只是覺得此人是文教的威脅,只要花些力氣將他壓制即可。

那麽在這件事之後,我就對他多了一種敬畏和恐懼之心。此人不知道在將來能夠做到什麽地步,想要維護聖教,只怕僅僅壓制他還沒有用,非得將他殺了不可。”

宇文經的口氣很平淡,說起殺人,就和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樣沒什麽語調的起伏。李宗儒嚇了一跳道:“老弟,他到底是朝廷命官,再說這小子雖然可惡,但也罪不至死……”

他雖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但到底是個讀書人,哪裏見過什麽刀光劍影,聽說殺人,心氣便弱了三分。

宇文經一笑道:“上士殺人用筆端,中士殺人用舌尖,莽夫才用刀劍殺人。我對葉行遠雖然除之而後快,但也不至於效仿聶、豫之行,而是要另外想辦法。”

李宗儒這才松了口氣,點頭道:“那是,君子動口不動手,老弟你神機妙算,運籌帷幄,當然是有把握對付他的。”

宇文經又搖了搖頭,嘆息道:“我自問熟讀兵法,了解人心詭詐,胸中也可說有甲兵十萬,設謀害個把人還真不放在心上。但是此人卻不同,我並無什麽十足的把握,只能說盡力而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