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李宗儒說動布政使顧大人不補助瓊關縣,又得了狀元手筆,心中得意,散了衙之後便回返家中。一進門就意氣風發呼喝道:“宇文老弟!幸不辱命,今日老朽將葉行遠的求助文書給攔了下來,省裏絕不會給他一分錢,你可放心了罷?”

宇文經微笑而出,拱手道:“果然這人會走這一招,虧得老先生力挽狂瀾,不讓這奸佞之徒得逞,內閣諸公必知老先生之功也。”

李宗儒偏遠地區一老儒,與葉行遠無怨無仇,平日雖然自命清高,但也不至於會如此針對行事。之所以主動提醒布政使,那當然是因為宇文經的請托。

太興湖龍宮一晤,因為葉行遠亮出錦衣衛百戶身份,太興君鬧得老大沒趣,還被葉行遠撈了件聖人手書《春秋》殘卷,心痛無比。宇文經也不好多留,在葉行遠離去之後,便也向太興君告辭。

他追隨葉行遠的路徑,同樣是穿河西,過潼關,北上而至劍門,但沒有一路向北,反而是折向西面,到了省城欒州。

李宗儒是他遊學之時認識的忘年交,宇文經便寄居於李家。他早料到葉行遠的三板斧,一定會寫信向省裏求助,故而提前給李宗儒進言,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攔住省內給葉行遠的補助。

今日布政使顧大人召集幕僚商議,李宗儒原本是在打瞌睡混日子,待聽清是瓊關縣求補助之後,不禁驚佩宇文經未蔔先知之能,所以立刻出言反對,為宇文經辦成了此事。

李宗儒原本就自詡嫉惡如仇的君子,他搖頭笑道:“老夫力諫藩台大人,豈是為了功勞?正本清源,辟除奸佞,本來就是我輩讀書人應為之事。”

宇文經贊嘆道:“老先生高風亮節,是我失言了。”隨後便問李宗儒葉行遠上書的詳情,李宗儒得了半份文書,便向現寶一樣拿給宇文經看。

同時惋惜道:“此人文墨已得書道三味,妙不可言。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宇文經接過那半份文書,仔仔細細研讀,面上波瀾不驚,良久才沉吟道:“此子深諳權變之道,這封信寫得情理俱佳,都不好正面駁他,只能是壓下去視而不見。此人果然大才,幸好他在明處,我們在暗處,讓我們占得了先機。”

宇文經大概是軒轅世界最了解葉行遠的一人,葉行遠的四試文章,他不知翻來覆去看了多少次。尤其是省試與會試的策論,他甚至取其它考生的卷子對照研讀,找出葉行遠為官行事的蛛絲馬跡,越看卻越覺得心驚膽戰。

葉行遠平時不顯,遇到難處卻每每有奇思妙想,雖然看起來匪夷所思離經叛道,卻往往都很有效。

所以在旁人看來,將葉行遠逼到邊陲之地,就可以任其自生自滅,不必在意。但宇文經卻認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將他徹底打倒,絕不能放心。

尤其是在太興湖龍宮之中得知葉行遠的錦衣衛身份之後,宇文經一路思忖,覺得葉行遠騰挪的余地更多了許多。故而他急急趕往省城,就是希望能夠借勢壓住葉行遠。

第一步便是財,瓊關縣山窮水盡的絕境,首先就是從這個“窮”字而來。宇文經絕不容葉行遠緩過勁來,上手就掐斷了省裏的輸血。

李宗儒卻不知那麽多內情,聽宇文經這麽重視,不以為然道:“老弟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雖說是狀元,但到底年輕,又能解多少聖人經義。在劍門這一畝三分地上,他絕翻不過身來。”

宇文經苦笑,他一向認為,除了他自己之外,包括內閣諸位大學士在內,眾人都小覷了葉行遠。哪怕是嚴首輔明知葉行遠的文章策論已經偏離聖人之道,但仍舊不以為意,並沒有對他有足夠的重視。

而宇文經的看法卻不同,他第一次看葉行遠的道德經驚為天人,再讀他省試流民策便知此子乃是文教大敵。一旦讓他趁時而起,則聖人道統危矣,天命危矣。

這都已經不是一朝一代之事,而是千秋萬載的大事。但是這些話危言聳聽,又怎能令他人信服?

因此宇文經也不反駁,只淡淡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老先生所言甚是,只要能將這人邊緣化,瓊關縣本身矛盾眾多,他借不到力必然焦頭爛額。”

李宗儒厭惡道:“正是,瓊關縣光一個西鳳關就擺不平,何況還有妖蠻混居造成的種種亂相?我早年去過一趟,那裏烏煙瘴氣,妖蠻隨地便溺,臭氣熏天,簡直是蠻夷之地。葉行遠怎能討得了好?

聽說他第一天到縣裏就與西鳳關的一名校尉起了沖突,還將那校尉捆了送去三邊總督衙門,軍法官重打了三十軍棍,這仇又結得深了。”

此事宇文經也聽說了,他是知道葉行遠錦衣衛身份的,也明白三邊總督衙門必然會讓西鳳關總兵暫時忍下這一口氣。短時間之內,這矛盾不至於爆發,但仇恨只要埋下了種子,自有開花結果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