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第2/2頁)

他嘆息道:“原以為大人是狀元之尊,紆尊降貴來到此地,必有許多不適應處,沒想到竟然是如此豪爽的性子。大人勿憂,此地雖然勢力紛繁復雜,難以治理,但是有我們在此,至少也可保得表面太平,絕不至於麻煩到大人,影響大人的前程。”

朝堂鬥爭距離秦縣丞這個層面太遠,葉行遠到底為何從堂堂狀元被貶來這偏遠小縣,他並不能完全理解。不過不管怎樣,在他想來,葉行遠在此地怎麽也是匆匆過客,就算不是鍍金,也不過是宦途中短暫的插曲,只怕沒多久就會調走。

所以從一開始,他的想法就是能哄著這位縣太爺高興,縣中之事一切照舊,也省得葉行遠水土不服。不過今日喝酒看葉行遠全無狀元的架子,秦縣丞的對他的看法又有所改觀,所以才直言相告。

葉行遠心中如明鏡一般,秦縣丞心裏打什麽主意,他已經了然。這地方官吏想法沒那麽多,尤其是在這天地元氣枯竭的王朝末世,在這錯綜復雜的邊疆之地,對於秦縣丞來說,無非只是想混混日子罷了。

他是舉人出身,雖然還年輕,但升官也不大可能。他是孑然一身,家中並無親族,又在此地成了親,大約也就打算在這裏開枝散葉了。

對邊民來說,這裏是苦寒之地,但他一個八品官員,到底還是能讓自己過得舒舒服服。對他來說,當然是最好一切不變。他一個流官尚且是如此想法,底下的胥吏那就更不用說了。

葉行遠這位狀元來此,本地的屬官和小吏不忌憚是不可能的,畢竟狀元的層面太高,已經不是他們平時應付的那些低級官僚。誰知道狀元會有什麽想法?而且狀元所代表的能量,當然能夠給這座保持一種古怪平衡的小城帶來巨大的變化。

今日這一頓烤全羊,除了是聯絡感情之外,只怕包含了更深的試探之意。

葉行遠的表現讓秦縣丞和方典史很驚喜,不管如何,他不像是死讀書的書呆子。頗見豪氣,有血有肉,秦縣丞沒有那麽多彎彎繞,便也就將心裏的想法和盤托出。

葉行遠卻不會那麽快表現出自己的心底之意,他尚未看清這座縣城的具體情況,當然也不會急於拍胸脯,只是微笑著再與秦縣丞幹了幾碗酒,表示他的好意心領。

縣衙上下,如果能夠通力合作,那才是治政的第一步。這小城妖、蠻、地方勢力和軍方錯綜復雜,縣衙還未必能全管得了,而葉行遠此行的終極目的子衍墓,還要在縣城以西的三不管地帶,他當然得謀定而後動。

不一會兒老狼頭的烤全羊送了上來,秦縣丞上前,從腰間拔出一柄銀色彎刀,割下羊腿最膏腴處,殷勤的獻給了葉行遠。

葉行遠正要送入口中,就聽背後一聲大喝:“老狼頭!下午軍爺找你的時候,你推三阻四,說今日的烤全羊已經訂出去了,原來是給這姓秦的?怎麽,咱們西鳳關的苦哈哈軍卒,比不上這些坐衙門的大老爺是不是?”

一條彪悍的漢子沖到面前,舉起醋缽大的拳頭,竟然是毫不客氣的伸手要往葉行遠手中搶食。

秦縣丞大驚失色,怒喝道:“厲校尉,你不要昏頭!這位是我們縣中新任的大老爺,新科狀元葉大人,你怎敢冒犯!”

那姓厲的漢子身子一頓,怏怏縮回手,毒蛇一般的目光在葉行遠身上掃來掃去。俄而又狐疑的看了秦縣丞一眼,嗤笑道:“姓秦的,你不要唬我,狀元郎乃是天上星宿,會跟你這個舉人在這肮臟地方吃羊肉?”

一旁方典史悄然向葉行遠講述此人的來歷,原來這姓厲之人乃是西鳳關總兵麾下的校尉,平日負責關外斥候。他是老兵油子了,士卒出身,積功升到八品。平日裏拿雞毛當令箭,最愛敲詐盤剝地方,秦縣丞與他互相看不順眼,發生過好幾次沖突。

葉行遠苦笑,這才到縣城第一天,當地駐軍與縣衙的矛盾,就已經赤裸裸的展現在他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