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受迫害幻想?

科考這招堪稱是釜底抽薪,葉行遠也不由為之頭疼。以往他鬥知縣鬥僉事,乃至於在二品藩台面前侃侃而談,都是絲毫不懼。

因為即使是朝廷大員,對有功名的讀書人辦法也不多,只要這個讀書人不犯律法,但是葉行遠這次卻遇上了克星,如果真像他所想的那樣杯弓蛇影。

一省學政是秀才的直接管轄上級,在政務方面雖然是清水衙門,但偏偏對最難管最桀驁不馴的秀才們有相當的懲戒能力。學政甚至可以奪秀才功名,將在民間高高在上的秀才打落凡塵!

學政要增加一次科考,以遴選更優秀的士子,可以說是職權內的名正言順。葉行遠只能吃這麽個啞巴虧,至於其他被刷下去的新秀才,更是無辜受到池魚之殃。

如果真如同自己猜想的那樣,葉行遠不得不感慨萬分。撫台、藩台、臬台、學台是省內最高級別的“四台”,自己被其中三個聯合起來封殺,真是叫人受寵若驚啊,自己何德何能如此被對待。

所以這種正大光明的陽謀,反而是最讓葉行遠棘手。歸根到底,終究還是實力不足,這一次又遇上難關了。

科舉大道之所以艱難,不僅僅是因為超高的淘汰率,還有各種場外因素導致的難關。想至此處,葉行遠真希望自己是個有受迫害幻想的人,一切猜測都是假的。

與此同時,學政王大人正在衙門裏奮筆疾書,頭都不擡。他約莫六十余年紀,頭發花白,原是翰林出身,一直為京官,近幾年才外放學政。多年養尊處優,相貌卻依舊清減,方臉不怒自威,額頭上有深刻的皺紋。

“大宗師,科考的消息已經通知下去了,新秀才們似乎甚為不滿,尤其是家貧未至省城者,更是怨聲載道……”有一名提調官進來,小心翼翼的看著學台臉色報告。

王學台毫不在意,只輕輕“嗯”了一聲,直到手上的書簡寫完,這才擡起頭,漫不經心道:“科考之制,古已有之。此次太後萬壽,朝廷垂恩,定恩正並科,多有投機取巧之徒想蒙混過關,吾等不可不嚴審之。”

恩正並科的錄取名額比常年幾乎要多了一倍,那自然大幅度激發了考生的熱情,這一次省試報名人數遠超以往,許多多年未考的老秀才也忍不住技癢,抱著僥幸的心態。而原本或許再磨練幾年的今科新秀才,也都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

從這個道理上來說,王學台要預先篩選,提高省試質量,也不能說不對。但只針對新秀才,而對老秀才優待,就未免惹人非議。

就是他手下幾位提調官也不免腹誹,聽說這位王學政當年也是屢試不第,後來得一位老學政青眼,這才點了他的舉人。聽說他中舉時幾近癲狂,一時傳為笑談,後來他青雲直上,進士出身館選翰林,這才少有人提及當年的醜事。

有這樣的經歷,王學政對老秀才們自然多幾分感同身受,對那些趾高氣揚、意氣風發的少年秀才不滿,此乃人之常情。好在這位學台還算明智,不是按年齡劃線,而是按新舊劃線,總算不至於引起太大的反彈。

“此次各府新秀才共計三百六十七名,報名科考的共二百八十名,其余諸人應該是路途不便,或是未有信心……”提調官繼續匯報。

王學台漠然道:“也算是他們有自知之明,不過還有這麽多人來考,真是後生可畏。本官聽聞漢江府有個葉行遠,他報名了沒有?”

提調官一查名冊,點頭道:“實有此人,已報名科考了。”

王學台沒有再說話,以他學政身份問起一個秀才的名字,已經算是破格。要是多說幾句,只怕提調官心中就有多余猜想了。

不過這葉行遠的名聲太大,尤其是在江州官場中可以說是如雷貫耳,學台提及一句,也不算是太過分。提調官暗自揣測,不知道學台對這位少年天才的印象如何。

夏日炎炎,新秀才們的心情卻低落得很,科考雖然沒有府試省試這麽嚴格,但是淘汰率還是很高。

從內部傳出來的消息,這次三百來名秀才中,頂多只有幾十個才能錄到一等,也就是說很可能淘汰掉八九成。他們錯過這次恩正並科,下一次可就沒有這麽好的機會,說不定就會蹉跎十幾甚至幾十年。

可惜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罵學台昏聵,只能熬到考試日期,愁眉苦臉聚集在考場之外,等待著這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決定命運的考試。

葉行遠靜靜的站在人群當中,不出聲也不出頭,這一關無論如何也是要過的。反正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絕對要拿出最厲害的文章,不管學台抱著什麽目的,看他到底能不能昧著良心將自己刷下去。

此時王學政坐在考場中央,雙目微閉,仿佛事不關心。這些新晉秀才的怨氣他毫不在乎,因為他知道在定湖省地面上,絕對沒有讀書人敢惹他這位學政大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