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道不同

葉行遠看在眼裏,只能暗暗感慨這就是三個和尚沒水吃的道理了。此時眾人在往後縮,想著總有別人人會挺身而出,結果人人同心,場面就這樣冷下來了。

對歐陽前輩這個盟主而言,這一頭炮就啞火,未免太挫氣勢。如果再這樣下去,只怕驅周集會要成了笑話。連個敢直面周知縣的人都沒有,還談什麽驅周?

“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就在萬馬齊諳的時候,葉行遠高聲吟哦,昂然上前。大笑道:“歐陽前輩,既然沒有他人敢往,那就由我去了吧!”

做都做到這一步了,還怎麽可能停下來?葉行遠雄赳赳氣昂昂,與別人避之唯恐不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葉行遠仿佛冥冥之中感覺到有天機指引自己去做些什麽,他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這種感覺,但他辨別出自己這感覺並不是幻覺。

也許是自己的言行不知不覺用上了靈力,結果觸動天機了,天機反過來又對自己有所指引?這種感覺十分玄妙,莫非就是聖人所言的“天人感應”?

歐陽舉人倒是有些猶豫,他已真正將葉行遠當子侄一般看待,對他的未來更是看好,這種惹人記恨的事,便不想讓葉行遠去做。但偏偏現在又沒有其他自告奮勇的人選,如之奈何?

葉行遠看出歐陽舉人的擔憂,從他手中接過請願書,壓低聲音道:“一不做二不休。事到如今,只有趁勢而上,我還能退麽?”

歐陽舉人頓時醒悟過來,葉行遠所言有理。別人或許可以蒙混過去,以今日葉行遠的出頭表現,大概已經上了縣衙黑名單。與此相比,前往縣衙投書,根本就不算什麽了。

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周知縣下黑手——這邊王舉人怎麽死的還不明白呢。剛才別人畏縮,很大程度上也是擔心生命安全。

如此歐陽凜便苦笑道:“此去必要小心,周縣尊心思詭譎多詐,你小心不要上了他的當。如有什麽詭異,就速速抽身而出。”

葉行遠又囑咐道:“晚生自會理得,前輩在此也須得小心,除去籌辦王老前輩喪事外,勿要多生枝節,注意盯著丁舉人。”能夠對歐陽舉人搗亂的,也就只有這位丁舉人了。

歐陽凜點頭稱是,對葉行遠言聽計從。葉行遠取了請願書,拜別眾人,白衣勝雪,飄然而去。

可惜“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實在有些不大吉利,否則他一定會選這句高唱出來。不過身為詩魔,這種必要時候的定場詩總能找到一句半句。

“而今一鼓英雄氣,不羨相如在澠池!”葉行遠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只剩兩句回蕩於眾人耳中。一眾年輕的秀才都面有慚色,低頭不語。

葉行遠一路下山,也不停留,直入了縣城。傍晚才到縣衙,投書拜見周知縣。

如今縣城也是人心惶惶,當班的衙役知道本縣士紳全都聚集準備鬧事,幾乎日夜在縣衙值宿。眼見一秀才上門,知道事情來了,哪裏敢怠慢,連忙急急通報。

不過片刻功夫,黃典吏就陰沉著臉走了出來,看著葉行遠冷笑,“葉相公,想不到這麽快又見面了。”

前日在歐陽舉人府中見到葉行遠,他就料此人必要攪出事端,立刻就回稟了周知縣。周知縣對葉行遠印象頗深,現在還記得他縣試之時的雄文,回想起來猶自汗毛直豎。

此人能考中秀才是周知縣意料中事,既有恩科,他又這時候回來,必然已經得了功名。果然剛好府試名單發到縣衙,葉行遠赫然又是第一位案首,黃典吏也不由為之咋舌。

此時周知縣與黃典吏正在衙門中商量對策,不想就有門子稟報,說這葉行遠代表本縣士紳來投書。周知縣心中略有所感,便吩咐道:“黃差役,你去迎他進來。”

黃典吏也是辦老了差事之人,更可稱周知縣心腹,聽到周知縣口中一個“迎”字,便知縣尊心中的想法。他雖然嫉恨葉行遠,但也無可奈何,只能出門來請。

葉行遠聽他口稱相公,知道自己中秀才的事已經傳到縣裏,這倒不必自己再費神解釋。

他面無表情的點頭道:“姓黃的,歐陽小姐的折辯幾日中便會送上衙門!但今日我此來,乃是代表歸陽縣士紳而來,你在這裏想攔著麽?”

葉行遠如今身份上來了,立場又是敵對的,說話自然也就不客氣,直接呵斥黃典吏為姓黃的。

黃典吏暫且只能忍著,咬了咬牙道:“你隨我進衙,不要讓縣尊久候。”

到了後堂,葉行遠只見周知縣只穿著常服,居中而坐,面上老神在在,也沒有什麽愁容。縣中出如此大事,周知縣尚且能夠從容自如,這份養氣功夫確實可以。

歐陽舉人與他相比,到底是差了一籌,進士出身終究不簡單啊!葉行遠心中感慨,上前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