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書道天道(第2/2頁)

他能看得出來碑文中的玄虛,葉行遠和方叔翰兩人就更能看得出來。葉行遠虛空臨摹了七八個字以後,盤腿穩坐閉目沉思。方叔翰更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中閃現狂喜之意。

良久之後,葉行遠方才輕笑幾聲,讓陸偉取過紙筆,凝神靜氣準備動手。與此同時,方叔翰也是鼓掌而歌,從袖中取出了常用的一支沉重鐵筆。張公子召喚來的年輕師爺早已磨得墨濃,先抄了幾段聖人箴言,約束心性,這才準備正式起筆。

三人幾乎同時開始,葉行遠握筆在手,一筆如同刀斧劈下,筆杆如槍杆抖動,毫尖落紙時,艙底隨之震動,如波紋蕩漾。

“雖然,天運變矣,而有不變者行乎其中。不變惟何?是名天演。以天演為體,而其用有二:曰物競,曰天擇。”

方叔翰不甘示弱,身子挺立如鐘,肘與肩平,指如彎鉤穩穩扣住了鐵筆,揮毫之間竟然嗤嗤作響,寫出了生僻的石鼓文字,更顯這段文字中的桀驁難平之意。

經過深思熟慮,方叔翰雖不能完全悟出這篇碑文奧妙,卻也抓住了精髓處,以自身書道,將其妙處融入,用一種更激烈的方式表達。

“此萬物莫不然,而於有生之類為尤著。物競者,物爭自存也。以一物以與物物爭,或存或亡,而其效則歸於大擇。天擇者,物爭焉而獨存。則其存也,必有其所以存,必其所得於天之分,自致一己之能,與其所遭值之時與地,及凡周身以外之物力,有其相謀相劑者焉。”

相對於大砍大斫、動靜極大的兩人,張公子召喚來的年輕師爺卻要平靜許多。他額頭浮現一層細汗,手持細管狼毫,落筆字字如蓮,精準地排列在面前的紅箋上,連成一線,仿佛用尺子比著寫出,沒有絲毫偏差!

“夫而後獨免於亡,而足以自立也。而自其效觀之,若是物特為天之所厚而擇焉以存也者,夫是之謂天擇。天擇者,擇於自然,雖擇而莫之擇,猶物競之無所爭,而實天下之至爭也!”

這三人差不多同時起筆,風格各有不同,卻都精妙絕倫。旁邊士子一時間顧不上自己寫字,瞪大了眼睛在旁觀看,要將這難得的書道盛景盡都收入眼中!

葉行遠寫完最後一勾,只覺得神清氣爽,渾身靈力活潑的轉動不停,胸膛有一股暖意升騰,就像是火在燃燒一般。

憑借經驗葉行遠知道,這是靈力已經被筆力引動,而靈力是勾連天機的媒介,隨筆力落於紙面後,必有異象發生。

旁邊忽然響起鐵石墜地的清脆聲音,方叔翰寫完字後只覺骨軟筋酥,手指酸麻,竟然握不住鐵筆了。只能任憑筆管墜地,但雙眼只死死盯著泛出金色光芒的卷面,顯然是滿意至極。

年輕師爺堪堪寫完,只覺得胸口煩悶,急急轉身張口,吐出一口淤血,此後面若金紙的頹然倒地。張公子趕緊將他扶住,目光卻依舊停留在他留下的字跡上。

三篇文字,是他們三個最先完成,整整齊齊,正排列在碑文之前。

年輕師爺的一手館閣體,讓人瞧著賞心悅目,原本碑文之中那深重意氣,似乎被一條繞指柔的絲線緊緊束縛,居然呈現出一種奇妙的美感。

方叔翰的文字全是古風,就如長槍大劍,威風凜凜,與他平日的書法相比,少了溫文儒雅的風流,卻多了許多兵戈之氣,殺伐威嚴。

葉行遠的字最是不同,他筆鋒如砍殺,結構卻極謹嚴。如刀耕火種般,這一張紙卷不像是一張紙,更像是一片荒山,在他這幾百字落下之後,化作一片沃野!

有人拍案叫絕,“這三人當是我漢江府年輕一輩之中書道最強,毫無疑問了!”

這三篇書法一出,其余人就算是拍馬也追不上,只是這三人之中,到底誰高誰下,該評誰為第一?這時候參賽的諸人,都顧不得自己的書法,心中只想著這個疑問。

方叔翰這時候才將目光從自己的文字上移開,首先挪到那年輕師爺的卷面上,雖然微微點頭,但嘴角還是帶著一抹輕蔑笑意。

然後他再轉頭看向葉行遠的字,入眼的一刹那間,忽然渾身僵直,汗水像是洪水似的泄了出來。仿佛只一眨眼,他頭上熱氣蒸騰,方巾烏發盡被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