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你叫什麽?(第2/2頁)

看來這頓沒滋味的飯還不得不吃了。葉行遠沒奈何,只好又坐回角落,反正這一家人都圍著唐先生團團轉,他也就繼續自己枯坐神遊的狀態。

唐先生聽說少了三十斤杏花酒的由頭,不由嘆口氣,瞟了陸公子兩眼,狂士風範展露無遺:“瞧你這模樣,讀書讀傻了,心竅堵塞,又不經世事人情,只怕不是一個會做詩的。”

他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接過陸老爺殷勤獻上的香茶,又道:“所謂詩無離志,樂無離情,文無離言,你既然想要學詩詞,那我先問問你,你為何要學作詩?”

陸公子被問的猝不及防,一時間瞠目結舌,竟然答不出來。他心中自有學詩的理由,說白了離不開“風流”二字,但這怎麽能在父母面前宣之於口?

陸老爺看到兒子呆呆的模樣,頓時就急了,趕緊替兒子回答,“詩以言志,我們家偉兒心中有大志向,故而欲以詩言之,只是文辭樸拙,這才想向唐先生你學習……”

他年輕的時候也讀過幾本書,穿門入戶更是能言善道,倒說得還有幾分意思。唐先生卻是瞥了他一眼,輕聲嘟囔,“什麽大志向?這時候要跟我學詩詞,正所謂臨時抱佛腳,還不是為了金秋花魁時呈現風流?”

唐先生半醉狀態下說話本就含糊,壓低聲音後,陸老爺陸夫人自然沒有聽清楚。只有陸公子心中有鬼,隱隱聽見花魁二字,心裏嚇了一跳,偷眼瞧父母,見他們沒什麽特別的反應,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陸公子知道自己心思瞞不過唐先生,臉上露出懇求神色,“先生,我自知資質駑鈍,不堪造就,只求先生瞧我……一片誠心的面上,略略提點幾句,讓我能學得先生十分之一,也就夠了。”

他在一片誠心之前含糊說了幾個字,神色滿是哀求,期待著唐先生看在他家美酒的面子上,能夠幫他一把。

唐先生會意,又深深地嘆了口氣,“你的心志,我已明了,只是寫詩這事,天賦第一,苦學還在其次。你既然一定要學,又必是求速成之道,我喝了你爹的酒,總要給你個取巧的法子。”

聽到“取巧法子”四個字,陸公子心花怒放,恨不得五體投地,“求唐先生不吝賜教!”

唐先生點點頭,正色道:“既如此,我就教你個法門。”

他從懷裏掏出一本破書,送到陸表弟面前,“我這裏有《韋拾遺全集》一部,你選他的五言詩一百首讀熟,再選周文正的七律兩三百首背下,另在讀本朝沈相的七言絕句一二百首,以這三個人為底子。

再把陳、古、楊、墨四大家的詩一看,另把花間集背熟了,縱然你這資質不成,但至少也能糊弄出幾首歪詩,大雅之堂自然是登不上的,不過哄哄沒見識的小姑娘,也就夠了。”

葉行遠在旁邊點頭,這法子放之古今中外而皆準,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真要學作詩的新人,自然是從死記硬背開始,漸有詩感,筆落則成詩。

陸表弟卻是苦著臉,忍不住計算道:“這豈不要記誦上千首詩?總共不過兩個月工夫,哪裏能背得下那許多?”

“咄!”唐先生大怒,恨不得一棒子敲在他頭上,“你這蠢物!這還算多?這本就是速成的法門,給你糊弄場面而已!你真要學詩,不背幾千首名篇,豈能窺得門徑?何況你又不是天資卓絕之輩,就算是有少年才氣縱橫,那人家也必定暗下苦功的。

就說近日歸陽縣出了個少年詩家葉行遠,一句‘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寫盡閨怨,引得滿城青樓同唱。你可知這‘同心’‘煙花’‘剪’這些意象,來自多少名篇?他又讀過多少詩,下過多少苦功?”

葉行遠正在角落裏默默喝茶,忽然聽到唐先生褒揚自己,然而大家又沒有意識到自己就是唐先生嘴裏那位少年才子,這種感覺極其古怪。

唐先生搖頭晃腦,吟起近日哄傳的三字詩,等念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頓住,仿佛意識到什麽。

他猛然回頭,滿面狐疑的看著老老實實坐在屋角的葉行遠,“少年人,你剛才說你叫什麽來著?”

唐先生剛才確實聽到了葉行遠自報姓名,但當時根本沒放在心上,直到開始說起這新崛起的少年詩家,這才覺得這名字有點熟悉,好像……就在剛才聽過?

葉行遠苦笑著,起身拱手再次拜見道:“唐前輩!晚輩乃歸陽縣潛山村葉行遠……”雖說被人當面吹捧有些尷尬,但大丈夫總得站不更名坐不改姓,這也不能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