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江先生,他讓我給你帶了點東西。”

久屋將公文包放到床頭櫃上,撥開搭扣,取出內容物交給江彧。

那是一些顏色各異的畫筆與一整包速寫紙。

“世煥說你擅長油畫,但這些東西不是隨處就能買到的,我知道他是想為難我。你的住院期還有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希望這能幫助你打發時間。”

“謝謝。”江彧禮貌地謝過,他清楚久屋出現在這裏的目的絕不僅僅是單純的施恩,“久屋律師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只是想近距離觀察一下,值得他信任的人。”

江彧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睛。

“為什麽?——以及,我很好奇他為什麽要給你寄自己的畫。”

“只不過是孩子氣的報復罷了。”他無奈地搖搖頭,“那張畫會讓我想起一些事情,世煥在警告我,警告我他永遠不會忘記。”

“忘記什麽。”

律師沒有回答。

“你寄過來的油畫不同,它並不是單純的藝術鑒賞品,就連筆畫裏都充斥著情欲。我意識到世煥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他不再任人擺布,也不再需要我。”

江彧本想詢問‘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但這個問題背後的酸澀他仍需消化一段時間。

“——情欲?”

“你並不是在注視一個只有金錢關系的委托人,或者欣賞一具古典美的身體,在我看來,那張畫不只是某種事物的再現——你是在創造自己的繆斯。看到那種只有情欲才能揮灑出來的筆觸時,我很想問你,江先生,你愛他嗎?”

“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我只是有點好奇。”久屋沒有繼續追問,“你明知道和那孩子在一起會招致厄運,只要丟下他,只要把男孩交給他心急如焚的父親——你不止能全身而退,你將從中牟利,那利益遠超你的想象。江先生,你為什麽不這麽做?”

江彧牢牢地盯著他,答非所問。

“……所以你丟下他了?”

久屋明白過來眼前的病人正試圖透過自己的語言套出過去的縮影。

他只能略顯尷尬地笑了一聲,生硬地轉移話題。

“早些休息吧,江先生。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先告辭了。”

“你結婚了嗎?”

就在他即將轉身離去之際,江彧忽然叫住他。

久屋無言地回過身,向警官展示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二婚。”

“因為什麽原因離婚?”

“這不重要。”有關這個問題的細枝末節,久屋避而不談,他只是給出了一個較為籠統的說法,“可能是厭倦了彼此,可能也想找尋新生活。總而言之,這是我的私事。”

“私事,說得也對啊。久屋律師,關於你的私事,我確實無權指責。但既然你問我為什麽,那我就有回答的必要。”

江彧隨手撚起手邊的一綹金發,在指尖攥成細細的一縷。

“山上的道路確實泥濘難行,有時候,光是路上的石子就能磨破鞋底。只要丟下包袱,這道坎很快便會迎刃而解。可有的時候,你要丟下的不是包袱,而是你決心相伴一生的人。”

久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就如你所說,繆斯,情欲,隨便什麽吧。但愛,愛總是要受之酷刑。”

***

沙地上的孩子們隨處撒歡,在掉了一顆牙的小男孩率領下他們徒手刨開沙坑,堆起一座又一座不成形的沙堡,然後摧毀它們。

男孩們奔向滑梯,從軌道起點一路歡呼著滑落下來。

皮球滾到了腳邊。

江彧騎跨在低矮的搖搖木馬上,這是頭紫色獨角獸,唯獨眼睛的部分有些掉漆。

而在他的右手邊,看不清面容的小男孩正騎著黑兔子,身體前搖後晃。

那孩子正專心致志吃著一根快要融化的冰激淩。

“大叔。”

“都說了叫我哥哥。”

男孩的嘴邊沾著香草的甜汁。

面對江彧的凝視,他陷入了短暫的沉思,沒一會兒便妥協。

“——好吧。哥哥。”

江彧滿意地點點頭。

拿出振動的手機看了一眼,都民燦正在過問目前的情況。

他一邊回復對方消息,一邊和男孩主動搭話。

“你的律師什麽時候來接你?”

【找到那孩子了。他現在很安全,只是我想不通他為什麽會選擇和自己的父親對簿公堂。】

都民燦:【很好,你只需要和他保持良好關系,其他的不用在意。】

【你確定不讓我回隊裏?你一個人處理得來這麽龐大的數據嗎?】

都民燦:【別擔心這個。連你都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還有什麽能難得倒我的?——看住那個孩子,如果他和這場官司之外的人有別的接觸,務必通知我。】

【好吧……那就這樣吧。我會替你帶孩子的,你就為了升職再加把勁吧,大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