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一夜許意濃又失眠了,小區外的街道偶有夜車一碾而過,時輕時重,忽遠忽近,她聆聽了許久,待數到二十的時候暮色天際漸漸展露出魚肚白,一雙眼皮才開始打架,卻敵不過窗外那排參差不齊樹上傳來陣陣的陣陣鳥啼,忽而風驚鳥四散,嘰喳聲撲騰聲在這空寂的黎明猶被擴音器放大了十倍落人耳畔,越發清晰。

混沌的睡意就此被驅散,許意濃在這些細碎的雜音中睜著那雙空洞的雙眼,直到一束幽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了她的床沿,在桌腳,地面潑下方寸雪亮,它是冉冉升起的希望卻也是周而復始的失望。

許意濃輕翻了個身,微闔上雙眼,靜謐的空間裏,她可以透著枕頭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再睜眼時,那束光比先前更亮了些,它半懸著,甚至能在其中看到漂浮竄動著的顆粒,仿佛是灑下的鎏金粉沙,它們肆無忌憚且張牙舞爪地探視著這房內的一切。

許意濃知道,新的一天又到了。

一早,吳老師和老許十分罕見的同時出鏡在家,並且扮演著拙劣的母慈父祥,吳老師給她準備好了早飯,是兩片熱好的吐司面包,看到她從房間出來,邊給她倒牛奶邊說,“今天早飯就在家吃吧。”

許意濃抱著照常播放英語的復讀機踩著拖鞋往衛生間走,“面包跟牛奶已經過期了。”

吳老師手上的動作一停,拿起那牛奶瓶身看了看,果然過期了,再去冰箱翻找,才發覺家中能吃的竟所剩無幾,心中百感交集。

老許則在她洗漱的時候輕輕敲了敲洗手間的門,他輕咳一聲,醒了醒嗓子,“閨女,今天上學爸送你好不好?”

當時正在刷牙的許意濃吐出兩個字,“不用。”

雖囫圇卻也讓老許聽清了,夫妻倆在洗手間外默默一望,相對無言,眼看著女兒穿戴整齊,拎著書包要出門去。

吳老師立刻朝老許使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地快步近前,手順勢碰到許意濃的書包,“濃濃,爸爸送你吧,我們父女倆也很久沒說說話了。”

許意濃彎身一側換鞋,正好躲開了父親的觸碰,已經變長的馬尾從身後滑至肩頭,遮住了她的半邊臉頰,她聲音不大,也沒什麽語氣,“不用了爸,你忙你的。”

舉手投足間盡顯父女倆的疏離。

老許看出了女兒對他的排斥,定在原地,寸步難邁,語塞不已。

一直觀望的吳老師再也按捺不住,親自出馬,她也走到玄關拎起包,“正好我也上班,那就一起下樓吧。”末了再斜睨一眼老許,“你不也要走嗎?”

老許連連點頭,“哦對對對,一起,一起。”

就這樣,一家三口一道出了門,這個畫面何其“珍貴”,在許意濃的記憶裏大概上了小學這一幕就沒再出現過。

巧的是樓上鄰居也剛好下樓,手上還提著一只垃圾袋,難得碰到他們一家三口,特意停下來打了個招呼,將欲要往下走的許意濃被迫堵停在了樓道裏。

鄰居:“哎喲,許總,吳老師,你們兩個大忙人今天一起送女兒上學啊?”

碰到熟人,吳老師幾乎一秒變臉,笑意相迎,“是啊,正好今天得空,一起送她。”話語間她一只手往老許臂膀上一搭,親昵無比,另一只手則溫柔地落在許意濃的頭頂,這在外人眼裏怎麽看他們夫妻都是感情恩愛,家庭和睦。

老許也相當配合地將手覆在她的手背,臉上掛著笑,熱絡地跟鄰居搭腔,“你也上班去啊?”

“是啊。”

許意濃扯了扯嘴角,深知這就是他們夫妻倆的高明之處,善於在人前偽裝及演戲。

閑聊間又有鄰居下樓,那位鄰居往後一退,將樓梯留出一道空隙來,許意濃趁機弓著腰往下靈活一鉆,從台階上小跳著跑了。

身後有吳老師壓抑著的呼喚,“哎,濃濃!”

她充耳不聞地上自行車,像只掙脫牢籠的麻雀,義無反顧地回歸到暫屬於她的世界裏。

來到學校附近,經過那道小巷時,她習慣性地往裏探去一眼,只有四處零散在水泥地上的大大小小煙頭,巷內卻空無一人。

許意濃收回視線,逼著自己向前看,她一鼓作氣地騎到了學校。

之後的日子,許意濃和王驍歧形同陌路,即使一起搭档校幹執勤也是一前一後,或者保持一臂的距離走,很“默契”地劃分出一道無形的楚河與漢界。

而市一中的學習節奏一如既往地讓人神經高度緊繃,除了正常的兩場月考,還會時不時搞幾次摸底小測驗,是那種毫無預兆的突襲,在某個晚自習,由每個班的班主任打亂走進其他教室,當學生還誤以為是他們走錯了教室,下一秒就被臨時通知。

“來,請大家把桌上的東西收一收,現在開始突擊檢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