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禦前釋嫌疑

庾約昨日才出了城,並不是往別處,而仍是去了青葉觀。

陸機正在打坐,白色的道袍搭在蒲團上,猶如一朵蓮花端靜。

庾約沒打擾他,只站在玄真殿外的銀杏樹下,看著滿樹金黃葉片在晚風中搖曳。

等到陸風來出殿,庾約的姿勢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他手中捏著把沉香骨的折扇,綴著一個小小地如意荷包墜。

身上雪青色的緞袍在黃昏的余光中色澤轉淡,襯著清雅古式兒的容貌,叫人觀之忘俗,心生傾慕。

陸機默默地看了會兒,點頭道:“你這人,不來修道真是可惜了。”

庾約並沒因為他的突然發聲而驚訝,轉頭看向陸機:“可惜什麽?”

陸機說道:“你做事無有不成,你若專心修道,造詣自然比我更高不知多少。”

庾鳳臣淡淡地一笑,握了握手中的沉香骨扇子:“你不怕,又出一個道門的敗類。”

陸機聽了這話:“那第一個敗類,難道是我那孽徒嗎?”

庾約想了會兒:“我可沒這麽說,如今連我都不敢惹他了。”

陸機擡眸,另有所指似的:“不做虧心事,難道怕那小子無事尋釁?”

四目相對,庾鳳臣眸色暗暗:“你這是在替他不平出頭呢,還是在旁敲側擊?”

陸機搖搖頭:“我可是出家人,不管你們紅塵裏的事,只是閑談罷了。”他想了想:“你怎麽這會兒又來了?又遇到了難事?”

此刻,一枚銀杏葉子晃晃悠悠從頭頂飄落,庾約將所握的扇子單手打開,向上一接,那銀杏葉便飄飄蕩蕩地落在他的無字扇面之上。

庾約看著那恍如塵埃般的金黃玲瓏葉片,襯著雪白扇面,倒像是一副極雅的畫。

他卻無心欣賞:“心不靜。”

“是為了……”陸機將手中的拂塵輕輕一揮:“家事?”

庾約盯著那銀杏葉卷翹的弧度,竟讓他想起前日星河褪去中衣,露在他面前的那圓潤可愛的小小肩頭,以及她低頭側著臉,那很長的微微眨動的眼睫。

仿佛這葉子燙人似的,庾鳳臣手一動,沉香扇閃電般抽離。

那銀杏葉片仿佛還沒反應過來似的,在空中又頓了會兒,才緩緩落地。

“我好像,”庾約望著那落地的葉子,無數片葉子堆疊在一起,每一片看著都一樣,可其實每一片都不同:“做錯了。”

“你指的什麽?”陸機問。

他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半晌,才道:“我,動了不該動的念頭。”

陸機眉頭深鎖,突然:“哦?只是動了念頭?”

庾約唇角抽了抽,回頭看他:“你什麽意思,這是你修道人能說的話?”

陸機非常無辜地:“無量天尊,貧道並沒說什麽啊。”

庾約的臉上才多了幾分笑意,哼了聲:“虧你還叫我修道,我看你也不是個正經的道士。怪不得李絕會那樣,大概是信王從一開始就選錯了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提到了“信王”,兩個人短暫地沉默了片刻。

“這可卻歪不到我身上……”陸機失口說了這句,擡頭看了看天色:“今晚上仿佛還會落雨,到裏頭喝杯茶吧。”

次日早上,府內的人來送信,甘泉急匆匆進門找庾約。

聽甘泉把府裏發生的飛快說了一遍,庾約盯著他,沒有立刻開口,仿佛在確認是不是真的。

甘泉的眼神凝重而掩著憂慮,不容置疑。

庾約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才要走,突然回頭:“去叫上陸觀主。”

甘泉一怔,但也沒有問原因,忙去找陸機。

陸機竟沒有推辭,兩人一同出了青葉觀返回。

他們先回了國公府,而在還沒進城之前,星河已經進宮去了。

看到李絕跟星河一同出現,庾約的臉上仍是沒什麽表情,就仿佛司空見慣。

皇帝打量著在場幾個人,卻問李絕:“不是讓你去上書房麽?怎麽又晃過來了。”

李絕道:“回皇上,是聽說我師父到了,特意過來見一見。”

陸機瞥著他,見他竟不避嫌疑地仍站在星河身前,就知道自己只是個臨時的擋箭牌。

皇帝也知道責問他或者質詢,都問不出什麽話來,所以只看向星河。

星河臉上的掌印已經消退,但仔細看,仍能看出來那若隱若現的輪廓。

在場的沒有哪個是傻子,自然也都看到了。

她跪地:“臣妾叩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皇帝剛要開口,因為這個巴掌印又停下來,琢磨片刻才道:“起來說話就是了。”

星河垂頭:“是臣妾沒有看好孩子,導致闖了大禍,臣妾不敢起身。”

皇帝嘆道:“到底如何,還不知道呢。等庾愛卿跟陸觀主說完了,你再請罪不遲。”

星河聽皇帝的話鋒不對,這才先行謝恩起身,有些躊躇地看向身前的庾約。

庾約卻並沒有格外看她,平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