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楊花覆白蘋

杏花掩映,還未見到人,先是一枚淡赭色的刺繡牡丹的荷包晃了晃。

然後,象牙柄折扇把那叢杏花撥開。

星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著那仿佛從天而降的人,一下子重又站直了:“庾、庾叔叔?”

“噓!”庾約且走且向著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臉上帶著三兩分清雅笑意,有條不紊地走到跟前,他含笑叮囑:“沒人知道我來,星河兒可得替我保密。”

星河盯著庾鳳臣身上的暗藍蜀錦緞袍,繃緊的心弦松開的同時,心裏罵自己簡直是驚弓之鳥。

“庾叔叔。”她向著庾約行了禮。只要不關乎那小道士,其他她都可以從容應對:“您怎麽來了這兒?”

這會兒有幾個人從前方經過,庾約將象牙折扇打開,遮住了半邊臉。

折扇是細雕鏤空的,中間是蠶絲的一副繡畫,竟是兩只白鶴,雪地晾翅的姿態。

翩舞的白鶴扇面遮住口鼻,越發顯出庾鳳臣一雙幽晦如淵的雙眼,目光輕轉,他看向星河。

星河恍惚想起,從在驛馬縣見他,幾乎每次庾約都會換一把不同的扇子,泥金扇,白玉扇,如今的象牙扇,但無一例外每一柄都看著貴價非凡。

幸而那些人只是路過,也沒有在意這邊的情形。

庾約將扇子撤了,微微一笑:“你說叔叔像不像是掩耳盜鈴?”

星河正胡思亂想,竟不懂這話:“嗯?”

庾約把扇子在她的額頭輕輕地一敲,沉重的象牙落下,卻只是蜻蜓點水似的點了點,並沒叫她疼。

他了然般地笑問:“又走神了?”

星河定了定神:“沒有。庾叔叔突然前來,可是有事?”

“沒別的,”庾約往旁邊挪開,半靠在星河原先倚過的杏樹上:“你上京也有些日子了,怎麽不去拜會叔叔?”

星河啞然:“庾叔叔跟我玩笑呢?您是何等樣的身份,我哪裏敢貿然前往……只怕國公府的門檻都進不了。”

“少妄自菲薄,”庾約仰頭一笑,頸間突出的喉結微動:“你不去,怎麽知道能進不能進呢?再說,你方才不是跟四丫頭他們相談甚歡嗎?”

星河聽他突然提到這個,便垂了頭:“只是偶然跟庾大哥和四姐姐遇到,承蒙他們不嫌棄……”

庾約突然問:“聽說,你把綠綺帶來了?”

“是。”

“琴技必然是大有長進,所以才敢在眾人面前公然彈奏?”

星河的心一跳,隱隱覺著庾約這話別有用意。

她悄悄擡眸看向庾鳳塵,卻見他似笑非笑地也正瞧著自己。

“哪裏敢當,”長睫忽地一動,星河想了想,回答道:“只是很喜歡那音調,想要試試在這天然之地彈奏的感覺罷了。”

這一句,卻並不是敷衍。

她公然地在杏花林中彈奏,除了之前的一個意圖,如今告訴庾約的,也是真實之感。

“那、可喜歡?”庾約問道。

星河點頭,唇邊多了點笑意:“喜歡。”

其實在上巳之前,星河忙著在侯府裏學各樣的規矩,學琴棋書畫等等,前來教導她的嬤嬤,伺候的丫鬟,以及容曉霧曉雪等,自然也時常地跟她閑話。

明裏暗裏,星河不露痕跡、有意無意地在言語之中打探著自己想知道的所有事情。

最主要的便是寧國公府、以及兵部的事情。

國公府的事兒,她很快知道了個七七八八,除了庾約外,最出名的便是四小姐。

包括庾清夢難伺候的性子,以及她的琴技超卓。

畢竟,幾乎不等她問,負責教導她的嬤嬤也一再說起過這個,贊庾清夢不愧是大家閨秀,琴技無人能及之類。

但是兵部種種,打探起來就有些難度了。幾乎無人可知。

星河認定,靖邊侯巴結兵部左侍郎必有緣故,若解決了那個緣故,一切迎刃而解,自是上策。

所以她想知道的多些。

但又不能暴露自己的意圖,就只點到為止。

不過,就算她做了萬全準備,卻錯漏了一點。

她本以為庾約會陪著寧國公府的女眷前來踏青賞花的,誰知道庾二爺不好此道。

不過,星河倒也沒有撲空。

她的琴技,果然引動了庾清夢,除此之外,竟還有意外收獲,那就是庾軒。

侯府裏想把她送給老頭子,就算星河不願意或者哭鬧,侯府只會覺著她不識擡舉,不懂大體。

所以她非但沒表露出不甘願,反而處處顯出歡喜。

果然老太太跟蘇夫人都覺著她極為懂事,府裏頭也一派的歌舞升平。

她把自己當成了棋子,才能跟那些想利用她的人博弈,從而更好的往前走。

馮姨娘屋裏的那通鬧,就像是冬青所說的,星河也是故意的。

她篤定蘇夫人不會看她“受委屈”,而會順著她,果然馮蓉的境況大有改觀。

人人都以為容星河是個聽話的,是認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