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皓腕凝霜雪(第2/3頁)

馮老爺子也很瘦,頭發已經稀疏了,越發顯得臉小而枯瘦,他的脾氣不大好,大概是年輕時候當過兵的原因,面相上透著一股兇戾。

他抽出一根煙杆,在板凳上磕裏頭的煙灰:“天不好,上山的石階子怕要滑的,去年就有個人掉下來,不是摔得半死嗎?”

楊老太太也願意星河不去,所以很想附和丈夫,但她知道星河是個自有主張的性子,一旦下定決心便不會更改,所以又不願意她為難,只是又不敢違逆丈夫,最終只是沉默著。

星河走上前去,將老爺子的煙杆接過來,磕幹凈了灰兒,又細細填了煙絲進去:“不打緊的外公,我會小心,而且這會兒太陽已經出了,那霜自然也很快就化了。且等我回來,倒可以順路去杏花村那裏給您帶一壺好酒。”

她把煙杆雙手遞給馮老爺子,又笑著:“您可好歹記著這個,別先喝別的喝足了呀。”

馮老爺子年紀大了,最好煙跟酒,就是有一樣不好,喝多了酒,容易撒酒瘋。

聽星河說起要打酒回來,他的臉上已經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絲笑容:“知道知道,就知道星河兒是最孝順外公的了。”

他不再提路不好走摔死人的事。

一輛馬車停在了馮家院墻外頭。

過路的人不免會多看上兩眼,馮家的鄰居探頭出來,看見馬車後,像是被什麽蜇了一下似的縮了頭,然後很快地,一個頭變成了兩個,豎在那裏且看且交頭接耳地議論。

零碎的話語傳到了路人的耳中,什麽“生藥鋪子……”,什麽“小小年紀,狐狸精”,以及“她的那個娘就……”

平兒陪著星河走出來的時候,對面的兩個頭已經又多了一個,六只眼睛看稀罕光景似的盯著她,以及那輛馬車。

星河正要上車,隱約聽到其中不知是誰說:“真是不知羞恥……”

平兒也聽見了,柳眉頓時豎了起來。

星河將她的手摁住,轉頭看向那邊。

容星河生得出色,從她四歲被送到驛馬鎮的時候,那會兒還沒羅鍋腰的楊老太太領著她出門,每個見到小姑娘的人,都舍不得挪開眼睛。

十一二歲,已經是方圓百裏芳名遠播的了,甚至有些登徒子常常聞名而來,想要看看那小姑娘到底美到什麽地步。

馮老爺子脾氣暴躁,拿著一把鐵鍁出來,連罵帶打的,這才消停了。

十三四的時候,容星河很少出門,只在兩個月前,去了一趟廟會,所到之處,那些遊燈觀景的路人都不看別的了,只管看她。

就算最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老商賈,也自認從沒見過這樣美貌的姑娘。

若美貌而無自保之力,那這貌美就是一種災禍。

而容星河的美貌之中,有些懾人的鋒芒。

今日她仍是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淺色對襟褂子,灰綠色百褶裙,烏雲一樣的頭發上也並無點綴,除了一段系頭發的淡黃發帶,便只是那兩根桃木簪子。

出門的時候,星河薄上了點妝,但只是淡掃娥眉,輕點朱唇,連胭脂都沒拍,就已經絕艷照人了。

只要看著她的臉,哪裏還顧得上去看別的。

那三個閑話之人看到她秋日冷湖似的目光,就像是被獵人的箭瞄準的兔子似的,齊刷刷地把頭又都縮了回去。

星河踩著小凳子,慢慢上了車。平兒正要也入內,卻給跟車的一個仆人攔著:“平兒姑娘,您還有一輛車呢。”

平兒心頭一沉,卻見星河已經進了車內,隱隱地還傳來說話聲音。

“姑娘。”她試著叫了聲。

星河的聲音傳出來:“你去吧。”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慢慢地離開了馮家的巷子。

在馬車去後,那躲著的幾個鄰居才又閃身出來,剛才被容星河那一眼堵回去的話,就像是決堤的河水一樣變本加厲地湧了出來。

“看到沒有,那丫頭沒跟著上車。車裏指不定是誰呢。”

“還有誰,聽說是上回逛廟會,被縣衙的……看上了……先前馬車已經來過兩回了,每次出去都是大半天才回來,誰知道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

“我怎麽聽說是去小羅浮山上香?”

“笑話,對著那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只是上香?又不是閹人。”

正在議論,馮家的門響了聲,人還沒露面,先是很重的一聲咳嗽。

這些人知道是馮老爺子出來了,這老爺子可不是好脾氣的,眾人怕惹事,便忙都散了。

馬車緩緩地出了鎮子,往城外駛去。

車廂之中,高佑堂雙手搭在膝上,不敢擡頭。

雙眼原先盯著自己的膝蓋,過了會兒,卻不由自主地溜到對面。

他看到的是顏色已經有些褪淡了的灰綠百褶裙,裙擺垂落,將秀氣的雙足遮了大半兒。

他的目光在那一雙腳上停了半晌,復又悄然往上,落到了那擱在裙上的一雙細白的手上,玉雕似的精致潤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