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孩子

官路上,星夜疾馳的兩隊人馬迎面相碰。

勒停跨下駿馬,寧王赫然發問:“誰讓你來的?不是讓你看管府上嗎?”

“是驛館來信說您遇襲,我……”

“我沒讓驛館去信。”寧王直接打斷,“信上如何說?”

此行路上是遇了襲,不過事已解決,他自也沒那閑工夫多耽擱時間找那驛館報信。

曹興朝這會也隱覺不妙:“就說了您遇襲,以及地點,旁的沒提。”正因不知具體,他反而更心有惴惴胡思亂想,當時心急就亂了,想也沒想的就直接點了人馬過來。

寧王當機立斷令人去驛館拿人。

幾乎是同時,他轉頭發問:“府上如何?”

曹興朝這方猛地想到府裏事,渾身就僵了下。

寧王猶似血液逆流,當場攥了馬鞭沖他兜頭揮來。

“說話!”

“是她臨盆了,我來的時候,她在產房已經兩天兩夜……”

話未盡,鞭子就劈頭蓋臉的落下。

“你該死!”

寧王怒不可遏,這麽關鍵的時候他敢離府,他將他的交代全都當了耳邊風!

曹興朝生受著,躲也不躲。

“她要出了事,你等著受死罷!駕!!”

發狠撂了句,寧王揮鞭又猛一打馬腹,駕馬風馳電掣的往京城方向疾馳而去。

瑞雪飄飛的清晨,當京都巍峨的城門在雪花飄墜中開啟的時候,一大隊人馬迎著寒風凜雪呼嘯極近,駕馬直接越過關障,沖進城門,風一般刮了過去。

城門口的守衛撿過剛被砸到身上的令牌看過,當即神色一驚,趕忙雙手托著稟了上官。上官遂令人趨馬過來,親自送那令牌往那烏衣巷子去。

轟隆的馬蹄聲震響在京城凜寒的街,驚起了冬日覓食的鳥。

馬入王府,直奔正殿。

整個府上靜的出奇,好似感染了凜冬的肅穆氛圍,竟給人種蕭索淒清之感。

寧王翻身下馬,幾步沖進了正殿,而後猝然停步。

殿裏所有的奴才奴婢皆跪著,掩著低低的飲泣聲。

殿中央則放置著口小棺木,裏面用黃綢緞子包裹著形狀。

尚握在掌心裏的馬鞭滑落,同時滑落於地的,還有他一直捧在懷裏的三個小像。那是他在梁州尋的雕工最好的手藝人,用那佛廟壽石,照著他的畫給雕刻的小像。

他踉蹌半步,卻生生將身體轉了方向,一眼都不敢朝那方向再看。

管事的膝行叩頭,悲聲說著夫人產了死嬰的事。又說了她接受不了小主子離世的事實,這兩天一直神色恍惚,飲食不進。

寧王抹把臉,原地緩了半會後,擡步跨進寢屋。

“蘭蘭,我回來了。”

時文修直直的雙目有了焦距。

直躺在暖榻上的她慢慢轉過了臉,看他繞過屏風過來,就艱難擡起胳膊沖他伸手。

寧王強顏歡笑的近前,她卻一把抓了他前襟。

她消瘦的手指如獸爪,死死揪著他前襟,起了皮的唇不斷蠕動——孩子!孩子!

面灰發枯,單薄的身子顫的猶如風中衰草。

他心中大慟,撫著她那能清晰摸到脊骨的後背安撫著:“別想太多,這是緣分不夠。以後,孩子還會有的。”

她激動的要直坐起來,手心在他頸項間拍打著,唇蠕動著,手指比劃著,瘋了似的告訴他孩子沒死,沒死!她分明就聽到了孩子的啼哭聲,不是死胎!

可是她太過激動,連她自己此刻都不知自己比劃的是什麽,更何況是旁人。

他心痛難當,在眼眶泛紅之前,將臉深埋入她肩上。

她又揪又拍,他也任由她拍打抓撓。

等她脫力昏睡過去,他將她輕放躺下來,給她掖好被角。又讓人端了湯藥過來,他坐榻邊攪著湯匙,舀藥吹涼喂她口中。

她再次睜眼時天已暗了,昏暗暗的眼前坐了個人影,側對著她坐在榻沿上,俯低著臉用雙手撐著頭,一動不動的。

“蘭蘭,你醒了?”

察覺出動靜,他第一時間擡了臉,撥開帷幔朝她湊近些。

從外頭透來的光亮讓她的視線清晰了許多,得以看清他眼底的青黑,倦怠的眉目,還有面上強掛的笑容。

‘孩子,沒死。’

她盯著他雙眼,慢慢蠕動著唇。

“蘭蘭!”他的強顏歡笑再也難維持,手掌撫著她消瘦的臉,他幾乎懇求:“別再想了,好不好?就讓這事過去,好不好?”

她搖了搖頭,慢慢呼吸著緩和著情緒,盡量讓自己別表象的像個痛失孩子的瘋子。她要冷靜,她要告訴他這件事的疑點,他能盡早一步去查探,或許孩子就能快一步有了著落。

‘生下孩子那瞬,我明顯聽見了孩子的啼哭聲。’

她拉過他的手,一筆一劃,清清楚楚的寫,‘不是幻聽,我那會還有清醒意識,聽得很清楚。所以,我生下的不是因滯留母體過久而胎死腹中的死嬰,是活的孩子!你相信我,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