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新生

府裏大夫三指搭脈,凝神診著,房間裏靜的可聞人的呼吸聲。

寧王抱著人坐在圓桌前,兩目死死鎖在那大夫臉上,從其面上的每一寸表情來判斷可能的結果。每當對方的眉頭輕微牽動,他身體裏的血液就像在緩慢逆流,心跳猶似停止,呼吸猶似斷絕。

“怎麽樣?”在那大夫收回手的一瞬間,他就問出了聲。咬牙出來的音本該是加重的,可偏那音卻輕飄帶著顫。

這一瞬他腦中掠過千萬種想法,每一種都能讓他眼裏泛了猩紅,他甚至都做好了準備,只待那大夫所說印證他所想,他就能立即點足人馬去與那人魚死網破。

“應指圓滑,如盤走珠,若我診斷不差的話,夫人這應是喜脈。恭喜九爺了。”大夫笑著起身,躬身又道,“不過為求萬一,不妨讓禦醫過來再行診脈,確認一番。”

這話落下,對面的人好似呆住了。狹眸裏的猙獰猩紅早不見蹤跡,換作的是沒了焦距的顫栗。

他喉結滾動,幾次張了張口,可吐出的除了灼熱的呼吸卻沒有半絲的音。血管裏先前滯緩的血液好似刹那解了封,瘋了似的在他身體裏流竄,奔騰,喧囂,恨不能鼓噪的躥出他胸口,好讓世上人都知道它這一刻的激越灼燙。

“你是,你是說……”

這一刻他手也哆嗦,腳也哆嗦,幾乎難以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大夫頷首肯定:“脈象如珠走盤,是滑脈無疑。”

寧王強自鎮定,也頷首:“賞!來人,去庫裏搬千金給他!”

大夫猛一抽氣,忙去撫自己的胸順氣,又忙要去找救心丸。

王公公這會正好趕來,知道了內情,當即跪下阿彌陀佛的拜謝著。一張臉上,老淚縱橫。

來的時候他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得不說主仆倆的想法都是出奇的一致,九爺與禹王兩人的齟齬不必說,也主要是他前頭好死不死的剛講了禹王殺小黑狗的事,緊接著她就出事了,這就很難不讓他往這茬上靠啊。

沒想到啊,是菩薩保佑玉娘娘保佑,原來是九爺有後了。

那大夫越瞧越發慌,緊張的讓他開始對自己的診斷不大自信起來,遂小心的建議:“要不讓禦醫再來確認番?”免得鬧了烏龍事就大發了。

“不成!”

“不可!”

大夫的話讓激動中的寧王與王公公同時驚醒了,幾乎同時出口道。

王公公就忙拄拐起了身,“禦醫這會應還在路上,老奴這就去吩咐人攔下。”

寧王點頭,同時令人封鎖此間消息。

她的身份問題解決之前,是絕不能出現在人前的。

同一時間,禹王府的人匆匆回來稟說,那禦醫未進寧王府半步就被打發回宮後,便見案後那主子爺生生捏碎了手裏茶盞。

“出去。”

報信的人匐身退出,屋門一關,裏面的光線暗暗沉沉。

案後的人一聲不響的坐那,斑駁的光影落他臉上,半明半暗。

她小日子在中旬過後遲遲未至,他其實心裏就有些不妙的預感。如今,怕是要成真了。

“來人,去將劉大夫喚進來!”

他倏地看向房門外,斷然喝命。

不多時,一須發皆白的老大夫進了書房。

未等行禮,就聽得那案後人開門見山的發問。

“落胎,對母體傷害可大?”

老大夫微微一詫後,便回了神道:“那得看孕者的身體康不康健。”

室內靜默片刻,發問聲又起:“若不康健,又如何?”

老大夫沉吟:“怕會有性命之憂。”

時文修這會已經被抱到了寢屋,倚在床榻上歇息。

自打醒來得知這個消息,她整個人就好似處於遊離狀態,恍恍惚惚的,雙腳仿佛落不到實處。直待旁邊人叫了她好幾聲,她方遲鈍的將臉朝外轉了些。

寧王見她這模樣,心涼了下。

醒來後至今,她沒有表露出半分歡喜的意思,臉龐掛著些蒼白之色一直在恍惚著,人也沉默著,偶爾烏瞳裏劃過的晦暗光芒讓人看了心驚。

他後背都泛了密密麻麻的涼意。

她從未想過給他生子,所以又如何會期待腹中孩子的到來。對這個孩子,她是不待見的,不,可能不僅是不待見,甚至還可能是不想要。

他忍不住環顧四周,床柱堅硬,床角尖銳,還有桌椅板凳,花瓶瓷碗,甚至那些可能絆腳的帷幔簾櫳等等,全都可能是危險的存在。她本就身子骨不利索,要真不想要孩子的話,可能會有千萬種法子弄掉的罷。

單單是想想,他頭皮都要炸了。

“你要是敢,你信不信我……”

他暴躁又焦灼,一把抓了她的手握著,想要對她吐幾句威脅的狠話,可話到終了,卻陡然發現,她什麽也沒有。

是的,她無父無母無親無友,她什麽都沒有。

他又能拿什麽來威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