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直面

身後穩健的腳步聲打攪了此地的清凈,寧王不快的斜眸掃去,就見了披著石青貂裘踏步過來的高大人影。

“九弟。”

“我當是誰,原來是七哥。”

狹眸收了一瞬的微詫,寧王勾了唇角帶著輕慢的嘲意。

“倒是稀奇,難得風光無限的時候,七哥竟也忍心出來。可是裏頭如潮諛詞聽得膩了,七哥這才特意出來尋些晦氣,解解煩膩?”

禹王也不在意他的嘲弄,幾步踏上亭子後,憑欄而立,俯瞰夜色下宮苑的景致。

寧王擡了眼皮打量他,細長的狹眸露出幾多嘲諷。

邊境三年,倒是將其打磨的更加深沉內斂,又凜肅威嚴。瞧來,儼然一副那些朝臣口中,所謂崇節尚儉勤慎恭肅的賢王姿態。這也是可笑至極了,那所謂端方正派,上體聖心下寬黎庶的賢王,那心腸裏的詭譎陰險,虛偽毒辣,連他都自嘆不如。

“七哥既要在這賞景,我就不在這打攪了。”

寧王攏了大紅羽緞大氅便要離開。此刻他實在心情陰郁至極,因為看到對方那端肅的臉,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被對方兜著圈好生耍了回的事情。

早在龍璧被呈上那刻,他便知道自己是上了老七的當了。可笑那蠢物還將東西藏得嚴實,死咬著口風不露分毫,還害得他信以為真那異寶是煞有其事。

著實可笑,可恨。

他唇邊笑意犯冷,臉色陰霾。

等回頭,他定剜了她。

“九弟且慢。”禹王沉聲叫住他,“我有一事不明,望九弟能解愚兄之惑。”

寧王壓根不欲理會,擡腿就走,“七哥找錯人了,我才疏學淺,可解不了……”

“此番押送歸京的寶物除了龍璧,還有異寶,只是後者在半路,不慎被人截獲。不知異寶下落,九弟可知?”

寧王停住,細眸裏落了陰翳。

“七哥這話問的有意思,東西丟了卻問我找下落,你若有懷疑,就到父皇跟前說去。”

禹王冷視,直接問:“可真要讓我去父皇跟前去說?”

寒夜裏的冷風灌入涼亭,卻掃不走此刻死般的岑寂。

寧王擡了眼皮在他寒肅面上打量幾回,就切齒的笑下:“成,七哥有什麽條件,說便是。”

誰人布局,誰人截獲異寶,於雙方而言是心照不宣的事。看就看計謀至最後,是誰更高一籌。

如今他敗了,認輸便是,舍點利益好處也無甚所謂。

“異寶在何處?”

“你問我?呵。”

“不在你那?”

寧王嘲弄看他,可見其面色微有異樣,反而心中琢磨開來。

禹王心下有不穩,面上就帶出了幾分。

“人不是已被你虜獲?既如此,東西焉能不在。”

掀眸掃他一眼,寧王沒急著回答,反倒琢磨出味了。

與老七交鋒了這麽些年,他早已熟悉了其調調,唯恐旁人窺探其分毫心思,從來說話都是惜字如金。此刻反復強調的問一件事,還特意提到了她人,怕就存了幾分要過問她的心思。此番,老七怕不僅是在問物,亦也是在問人。

隨手撣下繡金線祥雲的袖口,他眯眸細思,莫不是她身上還藏有什麽秘密,抑或是有老七的把柄?

“人在不在,與東西在不在,是兩回事。”

寧王與對方打著機鋒,可說完後,卻又諷笑:“七哥,與你說話真累。你要問人,就直說。”

此話過後,涼亭裏竟有足足幾息的沉窒。

寧王有些驚異的發現,他這位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七哥,此刻似平生罕見的面露晦澀,似要問,又似未組織好問話而遲滯。

不過很快對方恢復了平常神態,淡聲道:“到底主仆一場,總歸想知道她幾分近況。”

寧王嗤笑出聲:“七哥既這般關心,那不妨去見見?”

涼亭在短暫的沉寂後,傳來聲好字。

禹王在對方驚詫目光中,整衣步下台階,“席宴過後,怕要去九弟府上叨擾一二了。”

兩位親王一前一後再入了席宴。

見到素來水火不容的兩人前後腳的進來,朝臣們心裏納罕,卻識趣的不敢暗下嘀咕什麽。就連首位上的聖上都猶似未見,好似這般‘兄友弟恭’的和睦場景,是平常不過。

席宴散後,標記禹王府的馬車,與標記寧王府的馬車,在星光稀疏的夜裏,往同一個方向駛去。

馬車裏隨侍的張總管本來是要高聲賀著主子爺大勝,說些喜慶話的,可如今眼見著主子爺面色很不對勁,不免就拑口禁語安靜的候著,哪裏會不長眼色的聒噪?

他不僅心裏揣度,莫不是主子爺這剛一回來就跟寧王爺交上機鋒了?想著此行竟是去寧王府裏,心裏不免又有幾分狐疑,畢竟除了紅白大事走個場面外,兩家可是從來不會走動的。

寧王府裏朱扉紫牖,明廊暗弄,精雕門樓處處用料講究,無不彰顯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