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二更

衛窈窈臉摔到軟枕之中, 迷迷糊糊地撐著手掌坐起來,摸摸下巴,幹爽平滑, 舒了一口氣,轉頭瞅著孟紓丞。

他端坐在書案後,案上公文信函沉積, 每次剛看到少了一些,到一個碼頭, 便有人上船補上, 送公函的人有穿著程子服的護衛, 有穿著軍服的官兵, 還有些是宮中侍人, 總不得停歇。

剛上船的那幾日,還因為照顧她, 耽誤了不少時光,衛窈窈不由有些愧疚。

衛窈窈越過身子, 將香爐斷開,從榻上下來, 走到書案旁朝侍墨的聞慎言擠擠眼。

聞慎言猶豫了一下, 放下手裏墨條,悄聲退出船艙。

衛窈窈替過聞慎言的位置, 捏著墨條在硯台上打轉。

“衣袖。”孟紓丞手中筆墨未停,卻忽然出聲。

衛窈窈低頭一瞧, 忙用另一只手挽起快沾到墨汁的衣袖,繼續為他磨墨。

她輕挽衣袖,露出半截手腕,在旁邊一晃一晃, 孟紓丞落筆終究還是緩了下來: “不喜看書?”

“你那些書沒什麽意思。”衛窈窈誠實地說。

看一會兒,便開始犯困,她不知是他調的香起了效,還是那些乏味無趣的書的作用。

孟紓丞沉吟片刻: “你上回看的那本志怪話本呢?”

“早就看完了。”衛窈窈遺憾又滿足地說道。

孟紓丞看她的目光奇異,衛窈窈辯解:“志怪話本無需像你那些書要逐字逐句地閱讀。”

孟紓丞默默無語,持著毛筆沾過墨汁。

衛窈窈安靜下來,兢兢業業的為他磨墨,沒過多久,便感覺枯燥無味。

想說話,又不能打擾他。

衛窈窈憂傷地抿緊嘴巴。

孟紓丞說:“去旁邊玩吧。”

衛窈窈覺得他有些瞧不起人,握著墨條又磨了兩圈,裝作很認真的樣子,可實則內心困窘,她手臂酸澀,小腿脹痛,苦哈哈地想慎言平時也挺辛苦的。

她覷覷孟紓丞的側臉,小聲說:“我可以拿張凳子坐嗎?”

孟紓丞手腕一停,連看書都要躺著趴著的人,難為她站這麽久了。

衛窈窈喜滋滋地搬來一張杌凳,坐在他身旁,忍不住說:“我這樣算不算紅袖添香。”

孟紓丞把筆擱到青白玉五子筆架上,轉頭看她。

這兩天她睡得安穩了一些,養足了精神,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哪怕她前幾日懨懨的,比現在乖巧很多,他還是喜歡她這般模樣。

話是自己說的,但被他這樣細致地看著,衛窈窈還是感到了一絲羞窘:“要是不……”

艙門外傳來一道聲音:“三老爺。”

衛窈窈松了一口氣:“是聞謹。”

聞謹進艙,遞上一張帖子:“喬大爺送來的拜帖和信件。”

宋鶴元認祖歸宗後只在孟氏族內擺過宴席,其余親友只等他正式記入族譜,再擺席面宴請,算到孟紓丞十月到京,日子便定在了十月底,而喬家是宋鶴元的親外家自然要是派人前去祝賀。

喬家原打算借孟紓丞的船一同進京,但孟紓丞接了公差,從聞謹這兒打聽到不知歸期,他們便先行出發了,走得是陸路,從開封出發,按說他們現在最起碼也該到天津了。

“途中喬太太感了風寒,在廣平府修整了大半個月,行到清河時聽說您的船就在附近,便托巡船送來了拜帖,是想與您一起進京。”聞謹說道。

喬家既是鎮國公府的姻親,又送了玉顏膏,孟紓丞同意了他們的請求,對聞謹說:“給喬家去信,讓他們務必在明天傍晚前趕到德州,再讓後面的船去接應他們登船。”

孟紓丞回京坐的是官船,王韶乙他們坐著鎮國公府的私船跟隨在後。

等聞謹走了,衛窈窈好奇地問:“就是送我藥的那個喬家嗎?”

衛窈窈終於舍得拆掉紗布,但每日梳妝時都要在妝匣前坐上許久,讓月娘用復雜的發髻和假發擋住後腦勺,就算這樣入了夜,睡覺披散發絲前,還要拿紗布擋住,不肯讓孟紓丞瞧見。

孟紓丞微微頷首。

“那若是有機會見到,要好好謝謝人家。”月娘每日向她匯報著疤痕的情況,衛窈窈最知道藥效了,真情實意地說道。

“不必掛心,一切有我。”孟紓丞說。

衛窈窈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那是自然。”

她除了口頭上沒有什麽用的感謝,其余的什麽都做不了,只能靠著他,那只欠他一個人就好了。

衛窈窈惆悵地捧起面頰,右手沾上墨條的墨汁全抹她自己臉上去了,孟紓丞盯著她面頰看了幾眼,探出手。

衛窈窈驚訝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後退。

孟紓丞難得強勢地摁住她的肩,溫熱指腹在她下顎上蹭了蹭,衛窈窈怔忡地望著他清雋的俊容,但很快就被面頰傳來的癢癢逗笑。

她控制不住歪歪腦袋笑出聲,雲鬢嬌顏,釵環搖晃,富貴華麗,像是艷麗的玫瑰,就該是用世上最好的珠寶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