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恰合巹酒

延景明好像醒了。

他迷迷糊糊抱著那異獸的腦袋,用力往上蹭了蹭,一面喃喃低語喚那異獸的名字,道:“卡米,泥出來接窩啊。”

而後的話,他便都是以西羯語說的了,溫慎之聽不懂,可也能大概猜出,眼前這只異獸,應當是延景明豢養的寵物。

溫慎之下顯然不太能理解這種豢養猛獸的舉動,他看著那異獸碩大的腦袋,默默咽下一口唾沫,倒還免不了有些心驚膽戰。

延景明好似已從醉酒之中清醒,他有些頭疼,捂著腦袋搖搖頭,一時還像是弄不清自己當下的處境,呆坐片刻,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便回了驛館,再轉頭看看半抱著他的溫慎之,恍恍惚惚明白了些什麽,問:“窩是喝醉了嗎?”

溫慎之苦笑。

他不覺得那是醉酒,他可沒見過有人喝醉之後能這麽快就醒酒,延景明那狀態,他覺得至多只能算是初次飲酒,有些微醺罷了,可他不曾開口解釋,延景明幹脆也跟著一道略過了這話題,懷中摟著那異獸,開開心心要給溫慎之介紹,道:“介是窩養大的獵豹,它叫卡米,漢名的意思就是——草原上最堅硬滴石頭!”

溫慎之客氣微笑。

豹豹:“喵。”

延景明:“它很乖,不咬人。”

豹豹:“喵喵。”

溫慎之持續客氣微笑。

延景明:“它看起來很喜歡泥!”

話音未落,那麽一只大豹子,甩著尾巴便湊了過來,動作與宮中娘娘養的貓兒無異,呼嚕打得震天響,擺明了要沖溫慎之撒嬌,盛情難卻,溫慎之不知所措。

延景明恰在此時開了口,道:“泥要摸一摸嗎?”

少年人滿懷憧憬,那眼中像是有光。

他一向純粹,因而他所有的請求,溫慎之都難以回絕。

溫慎之猶豫許久,終於伸出了手,輕輕在那獵豹頭上摸了摸。

他覺得這毛有些紮手,比不得貓兒身上的絨毛柔軟,可卡米非要撒嬌般在他手上蹭來蹭去,他覺得十分有趣,也信了延景明所言——這獵豹便等同於是大貓,不兇,也不會咬人。

他想,他的太子妃果真異於常人,連養的小寵物都與人不同。

既然延景明已經清醒,溫慎之也不必再送,他聽聞閉門鼓已響,得趕著宵禁之前返回東宮,以免再多生事端,便匆匆同延景明告別,走到墻邊,回首一看,便見延景明開開心心朝他揮手,道:“明日再見!”

……

第二日便是大婚。

大盛禮節繁瑣,太子大婚更是復雜至極,因而大婚當日天色方明,延景明便被人從被窩中挖了出來。

他沒睡醒,迷迷瞪瞪跟著禮官與宮中派來的老嬤嬤一點點應付大盛的繁瑣禮節,全然不知自己接下來該要做什麽事,反正阿兄早同他說了,不明白這些人想要他做什麽不要緊,他只要照做便對了。

如此折騰了大半日功夫,到了傍晚,宮中迎親的隊伍終於到了此處,可延景明一出門便被人塞進了轎中,他想朝外偷看一眼,外面的嬤嬤兇得很,不許他將側簾掀開,他便只能老老實實揣著金瓜坐在轎中,看著扭曲金瓜上系著的紅綢發呆。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外頭喧鬧聲響方停,有人來引延景明下轎入東宮,至此時,延景明今日方第一次看見了溫慎之。

溫慎之顯然也比他好不了多少,那層層疊疊衣料包裹,厚重得如同木偶,面上的神色也與延景明私下所見時大不相同——他斂容正色,肅穆難言,令延景明覺得有些陌生,更不用說此刻溫慎之面色蒼白,還需內監攙扶,真像是重病許久,因而連走動都有些困難。

延景明不明白。

這才一日未見,溫慎之怎麽突然便病重了?

只是他二人周遭圍了太多宮人,延景明自然沒有同溫慎之說話的機會,他只得忍著疑惑,待那無數大禮結束,宮人簇擁他與溫慎之二人入東宮新房,行合巹大禮,原是要他二人飲交杯酒的,溫慎之卻借口今日身體不適,著實飲不了酒,宮人便撤了合巹酒,換了兩杯茶水,請二人照著禮數行了合巹禮,幾名宮人方才從此處退下。

他們方才念叨了那麽多話,延景明一句也沒有聽懂,而今屋內僅剩下他與溫慎之二人,他方才松了口氣,想問問溫慎之的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可不料那些人一走,溫慎之也跟著松了口氣,那副病重虛弱的模樣蕩然無存,轉身同延景明一笑,道:“你等等,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翻箱倒櫃,從桌上堆積的無數賀禮底下抽出了一個小匣子,遞到延景明手中,巴望著等延景明打開。

延景明抽開匣子,看見裏頭是一條串作手繩的五色絲線,同昨日他在街邊商販貨攤上看見的一模一樣。

他不過多看了幾眼,溫慎之便記住了,特意買了下來,當做寶貝一般,要將此物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