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恰冰粉

溫慎之帶延景明去西市吃了冰粉。

他時常偷溜出宮,對京城頗為熟悉,一面卻還忍不住還在心中想,這異族少年未免太過天真單純了,如此便跟著頭一回見面的人跑了,也不擔心自己遇見的人是拍花子。

他也覺得自己有些離譜,近來京中並不太平,若這少年是刺客,那他恐怕今日就要交待在此處。

可他見異族少年看見冰粉便興高采烈,那副不加矯飾渾然天成般的模樣,著實令久居深宮見慣人心險惡的溫慎之心動。

他支著下巴,看異族少年用勺子戳著碗中的冰粉,忍不住開口詢問,道:“你是哪國人士,叫什麽名字?”

延景明戳冰粉的動作不由一頓。

他聽阿兄說過,中原人,很危險,出門在外一定要多一些心眼,不可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哪怕那個人長得好看也不行。

他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就是西羯王子。

於是延景明咽下一口冰粉,認真同溫慎之說:“窩叫阿花,素西羯人。”

溫慎之:“……”

西羯人!西羯有這樣的美人!那為什麽他的太子妃就是個壯士呢!

溫慎之很心痛。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緩了緩心神,又問:“你可是隨西羯送親隊伍入京的?”

延景明眨著大眼睛,略微有一些沒聽懂這個漂亮中原人的漢話。

溫慎之原想再問,見延景明揣著瓜往腿上收了收,他一時好奇,又問:“你這是抱著何物?”

溫慎之方才便覺得有些奇怪。

這少年拎著這麽大一個包袱,看起來沉甸甸的,而那少年走到哪兒都不肯放下,倒也不知這包袱中裝著的究竟是什麽東西,他難免有些好奇,可不想他開口一問,延景明反倒是將包袱抱得更緊了一些,有些緊張,道:“是……是個瓜。”

他當然要緊張!

金瓜是瓜沒錯,可那可是價值連城的瓜!

他們西羯遠沒有大盛富庶,這麽一個金瓜對他們而言,幾乎已算得上是舉傾國之力,無論如何,他們是拿不出第二個金瓜來了。

延景明知道,此番和親,大盛送了他們許多東西,而他們陪了這麽個金瓜,母妃令他護好陪嫁之物,他便恨不得日夜將金瓜抱在懷中,哪怕偷溜出門找些吃的,他都擔心會有不會有人順走了他的金瓜。

可不想他這麽一說,反倒是令溫慎之更加好奇,溫慎之放下茶盞,正要詢問,一句話未曾出口,忽而聽聞店中夥計驚叫,他擡起頭,正見一名黑衣蒙面的壯漢提著亮閃閃的大刀,正從房梁上翻身而下。

這場面,溫慎之見得實在太多了。

從他受封太子起,隔三差五便要見有人提著大刀來找他,只不過以往他身後大多跟著親衛,這場面大多也只發生在他以太子身份示人時,他偷溜出宮遇刺,還真是頭一遭。

溫慎之雖病了多年,鮮少再習騎射之術,可他畢竟反應機敏,退卻數步,還未到安全之地,忽而便聽聞那異族少年一聲驚叫。

糟了。

溫慎之記得那少年纖弱的身姿,他覺得這少年看起來不會武,他而今退開,那少年便要遭殃,溫慎之匆忙回首,正見延景明驚恐拎起懷裏的瓜,一把掄起砸在了刺客身上。

肋骨斷裂的聲音如此清脆,溫慎之不由縮了縮脖頸,眼看著那刺客如飄飛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跌到街上,嘔出幾口鮮血,引路人尖叫不已,而少年手中的包袱也終於不堪重負,豁出一個破口,從中滾出了一個金燦燦的大瓜,噸地一聲砸在溫慎之腳邊。

溫慎之愣住了。

他看著地上金燦燦的大瓜,覺得這玩意……應當不能吃,像是純金打造的,可這麽大的純金之物,正常人應當都拿不起來,這異族少年卻拿得極為輕松,如此看來,這玩意應當是中空鍍金的。

溫慎之看了看自己腳下的金瓜,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悟了。

京中好蹴鞠,溫慎之未病之前也會一些,他看那大瓜在自己腳下,下意識便以足推行,想令這瓜滾到少年腳下。

他輕輕一踢,那瓜紋絲不動,溫慎之皺眉,想鍍金鏤空的金瓜也是金瓜,應當很沉,他便用了些勁,用力一踢——

金瓜窩在原地,穩如泰山。

溫慎之一把扶住了一旁廊柱,腳尖疼痛不止,那一下簡直像是踢在了鐵墻之上,可他看那異族少年朝他跑來,他只能勉強面帶微笑,竭力神色平靜,堅持不丟大盛須眉的臉面。

他甚至開始懷疑此刻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不是個鍍金鏤空的金瓜。

延景明很驚慌。

“他他他……泥們中原……介麽可怕的嗎!”延景明委屈道,“他是不是想來搶窩的瓜。”

語畢,延景明伸出手,拍了拍金瓜上的灰,而後單手將瓜摟進懷中,另一只手扯著破損的包袱皮一把蓋上,而後松了口氣,道:“還好沒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