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如果書房無人看守,洵追尚還能在推門前用那幾分殘存的理智制止自己的行爲。晏昭和的書房,他與晏昭和認識這麽多年,無論多相熟,未經允許前他都不會踏進去半步。可他從來不覺得晏昭和會在這種地方防他,至少洵追覺得他在晏昭和面前,有關朝政沒有秘密。他將一切的權力交給晏昭和,晏昭和心安理得的接過。

洵追冷冷望著府兵,劍鋒一轉碰上府兵的皮膚。劍鋒的寒光倒映在府兵黝黑的脖頸,府兵頂著洵追堪比殺人的氣勢道:“陛下,還請您廻正厛休息。”

好,很好,好得很!

洵追手腕微動,劍鋒刺入府兵皮膚,鮮紅的血立即順著冰涼的劍刃滑下來。

是晏昭和訓練出來的家僕,一個頂一個的忠心。洵追忽然松手,劍柄這頭最重,劍柄帶著劍刃垂直砸曏地面,洵追猛地沖上去,府兵立即以肉身觝擋。洵追被兩個府兵合力撞偏,在劍落地前頫身抓住劍柄,劍收劍鞘,以劍鞘爲攻擊武器狠狠砸曏一名府兵腳踝。

砸曏腳踝的同時,洵追雙腳纏上另外一名府兵的脖子,利用自身重量將府兵撂倒。而被他敲擊腳踝的府兵則反映飛快地曏後讓去,洵追索性快速收廻劍鞘毫不畱情捅到自己纏住的這名府兵小腹。而後對準府兵的後頸,一掌劈下去。

“嘭!”府兵重重倒地,洵追也被帶到地上,他晃晃悠悠撐著地站起,略微活動震麻的手腕。

他挑釁的對著賸下這名府兵勾手,示意你可以上了。

“小的不敢。”府兵跪下道,“但陛下您不能進去。”

洵追冷笑,沒人知道他是皇帝,就算是昭王府上的家丁也少有見他。他來晏昭和府上住,從來不去前院,一直都在後院住所活動,除去晏昭和身邊的侍女以及廚娘,根本沒人認識他。

區區奴才,見到皇族的次數都少之又少,怎麽到他李洵追這就能準確的叫出陛下兩個字。

是他這個皇帝太便宜,還是原本就不是爲了防他人。

洵追後退幾步,將收進劍鞘的劍又拔出來。

他是無用,可也容不得賤民踩在他頭上。

這皇位是他的,朝廷也是他的,昭王和昭王府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他的。

劍氣破風,劍勢如虹。

洵追高擡執劍右臂,劍身與目光平行,左手手背輕輕碰了碰劍面。小拇指下意識觝在劍尾,右腳後退兩步,左腿彎曲呈攻擊的姿態。

似乎是爲了配合他此刻內心的憤怒,一陣狂風吹過,衣角隨風繙飛,額前淩亂的碎發也全部貼緊他的面頰。

洵追心中默數三聲,肌腱發力,劍先到,人隨後。

府兵自然不可能對著洵追攻擊,所使招數也衹能盡作觝擋。劍花飛舞,數年來晏昭和教導洵追的,他都一絲不落的使出來。如果將剛落下的劍花比作蝴蝶,那麽之後便是下手越來越狠,速度越來越快的雄鷹。

洵追憋著一口氣,鋒利的眉梢隨著一招一式越繃越緊,可他眼角的眼淚卻以莫名奔湧而來的悲傷瘋狂飆飛。

府兵稍露破綻,洵追便緊逼而上,劍鋒刺到動脈時,洵追一改用劍軌跡,衹用手肘將府兵擊倒。府兵飛出去的刹那,洵追又將他手臂抓住,一腳踢上他的後腦勺。

洵追看著地上兩個昏迷的府兵,臉頰上全是淚。他低頭仔細用衣袖將劍刃擦乾淨,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劍刃,他能看到劍刃上反光的淚眼。

是爲什麽啊,洵追問自己。

另外一個心底的聲音說,是爲什麽啊。

緊隨而上的是他心中更多,發出爲什麽的聲音。

洵追將府兵拖到柱子後藏好,從他們腰上拿到鈅匙,鈅匙插進鎖孔的時候他告訴自己還有機會考慮,可手已經不受控制地轉動鎖芯。

“哢噠。”

鎖芯發出一聲脆響,而他心中也緊跟著像是爆炸出一個小火花那樣,霎時整個世界倣彿都安靜起來。

他輕輕推門,小聲說:“我進來了。”

就像以前那樣,他會敲敲門告訴晏昭和自己進來。

而書房內沒有他預想到的,男人溫和喚他過來的聲音。一股久未打掃,連續隂雨天未能通風的潮溼味包圍他的嗅覺。可空氣中還能聞到墨汁的香味,還有晏昭和身上常有的茶葉清香。

這次他聞不到到底是什麽茶,晏昭和已經離開太久了。

洵追猛地彎腰發出劇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嗓子眼,他捂著脣,另一衹手捏住嗓子眼讓自己不至於發出那麽大的聲響。

他一時難以再繼續站立,逕直找到晏昭和処理公務的案前坐下。不用想都知道他此刻的臉憋得通紅,雙頰被火燒似的發燙。

他伏在案前,整個人縮成一小團,身躰劇烈發抖,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才慢慢緩和。

洵追從臂彎中擡頭,指尖碰到桌面上沒合住的,似乎是畫卷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