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路霆接到消息已經晚了。

他本來安排了人盯著欽差, 但是昨晚刺殺行動之時撤了外圍的盯梢人員,誰知半天功夫沒注意到,姜不語跟獨孤默就搞出了亂子。

“你們都是怎麽辦事的?”

剛剛親手處理了一波得用的手下, 路大人心情實在算不上好, 再聽到這個糟心的消息, 等於有人公然在他家大門口挑釁,他都快要暴走了。

手底下人跪著請罪, 大氣都不敢出,還有人出主意:“大人,要不下令百姓不許去?”

路霆從來高高在上,視百姓為螻蟻, 對他們握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何曾想過有一天民意如滔天洪水, 會將他淹沒?

他前腳派人去截百姓前往知府衙門的路,後腳手下就被人打成重傷鎖拿進了大牢, 對外宣布的罪名是“妨礙欽差執行公務”。且龍虎營的人拖著他被打傷的手下遊街示眾, 從排著長隊的百姓面前走過, 明確告訴大家,朝廷確實有意削減江南稅賦, 但凡與朝廷作對從中搗亂的都要被鎖拿歸案。

原本還有些百姓深受本地官員盤剝,日子過的艱難,更不敢與官府作對, 對於從京中而來的欽差持觀望態度,誰知見了欽差手下龍虎營的人拖著攔截百姓的打手穿街過巷, 反而放心了。

杭州府無數百姓都開始盼著欽差的調查能夠上達天聽, 甚至到後面還有百姓講完了拒不收錢, 只激切的一遍遍向欽差問:“大人, 朝廷真的會適當減免稅賦嗎?”

姜不語自從看到織戶們身上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就心情復雜,自古以來最辛苦可憐的都是底層的老百姓,而這個時代的老百姓尤其可憐,比起路霆治下各種名目繁多的稅賦跟徭役,朝廷真正征收的連一半都不及。

“當然。”世子爺收了扇子,鄭重向圍過來的百姓保證。

只要免去地方官府以各種名目增收的稅銀,對於當地百姓來說已經是大大的減負了。

很快,一份聯名的加急奏折經由快馬送入京中,遞到了皇帝陛下的禦案上。

皇帝召了戶部尚書鄧嶸與兩名侍郎前來,將那份奏折扔給三人:“眾卿也看看,這是姜世子與獨孤侍郎剛剛派人送來的,後面有一份詳單,羅列了蘇州織戶與杭州府各行所交賦稅,各種項目多達三四十種,朕只知道江南有些地方以水患為由拖欠稅銀,竟不知道除國稅之外,地方官衙竟有這麽多收錢的名目!這可真是空了國庫肥了自己!”

戶部尚書拿起奏折先迅速掃了一遍,交給兩名侍郎,接著拿起厚厚一沓詳單開始往下掃,越掃越心驚——江南官員這也做的太過份了!

一面拖欠著朝廷的稅銀,一面百倍千倍的壓榨盤剝本地百姓,巧立名目收取雜稅,竟難為他們想得出來,關鍵是這些收上來的錢都被當地的官員給分贓了,一厘一文都不曾上交國庫。

“這……這……”

江南道大總管可是四皇子的親舅舅,自太子與二皇子出事之後,剩下的六皇子遠在幽州,京裏有望登上皇儲之位的除了皇太孫便是四皇子,其余皇子要麽年紀小要麽性格懦弱提不起來,朝中觀望的眾臣有保持中立的就有提前站隊的,再加上四皇子出手一向闊綽,朝中官員但凡誰家有點為難之處,他也肯挺身而出相助,素有“俠王”之稱。

四皇子李慎這幾年還禮賢下士,接濟寒門士子,親自拜訪當世大儒,絲毫不擺皇子的架子,跟素來閉門不出的皇太孫相比,聲望極隆。

鄧尚書平日窮的恨不得拿根棍兒去四皇子府上乞討,被六部的人圍追堵截的討錢,別提日子過的有多狼狽了,他精打細算恨不得把國庫的一塊銀子掰成六瓣花,還是左右支絀。

現在他比皇帝還憤怒——好嘛,他管著國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愁的頭發都快掉光了,而四皇子卻拿著本該充入國庫的錢在京裏大肆籠絡群臣,還搏了個“俠王”的稱號。

如果不是在禦前,當著皇帝的面也不好罵他的兒子偷挖朝廷的墻角,他都要破口大罵了:我呸!什麽俠王?應該是偷王才對!

皇帝大約心中也很生氣,但不好當著臣下的面罵自己的兒子,養不教父之過,真要罵自己面上也無光,只能將一腔怒氣全都撒在路霆身上。

“這個路霆在江南多年,別的沒學會,倒只學會了斂財!獨孤默去江南短短幾個月,竟然已經遇上兩回刺殺,可見是擋了他的財路!”他恨恨道:“獨孤愛卿已然在奏折中言明,江南官場很多官員都參與了分贓,既然別的不好查,各種的稅銀總好查的吧?”

戶部查帳是本職,鄧嶸想想空虛的國庫,當即跪下請旨:“微臣自請帶人前往江南道查帳!”

他年過六旬,兩鬢斑白頭頂都快寸草不生了,卻仍要為國事操勞,皇帝也有些於心不忍,又想起獨孤默奏折中所說遇刺兩回,若非姜不語在身邊,恐怕早丟了性命,於是沉吟之間又下了口諭:“著龍虎營再調五千人馬護送鄧卿前往江南,所有龍虎營人馬由姜世子節制,皆聽從她的調令。戶部查帳,刑部再加派幾名官員一起前往,與獨孤默做個助手,一經查實江南有官員貪瀆或者別的罪行,只要罪名無誤當即處置,不必再押解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