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喬智遠為京裏來的上差在畫舫接風洗塵, 蘇州府的各級官員脫下官皮換上便裝,將蘇州府各家最頂尖的花魁都請了來,任侍郎大人挑選, 也算招待的很用心了。

可惜侍郎大人也不知是天生笑容稀缺還是後天養成一張冷面孔, 難得能奉送喬大人一點淡漠矜貴的笑意, 對上魚貫而入的各家美人兒,那點笑意竟冰消雪融不見了蹤影。

“喬大人——”獨孤默算是見識了蘇州府官員的奢靡。

喬智遠暗暗得意, 小半日功夫就能集齊蘇州府歡場之內最頂尖的一撥美人,田沖的辦事能力倒不錯,他借此機會向侍郎大人賣好:“獨孤賢弟,若菜有不合口味的, 我讓下面人換?或者人有不合眼緣的, 丟進湖裏也使得!”

各家美人兒站在畫舫中央, 任由獨孤默挑選,聽到喬大人隨意的笑聲卻不敢視為玩笑, 只恨不得使出渾身的解數留在這位貴公子面前, 哪怕匍匐在他腳下也行。

喬大人雖然對美人也有幾分憐惜之意, 但那僅限於自己單獨前來。

去年入冬,喬智遠宴請織造局的洪大人, 便任由那位大人將一名瞧不順眼的美人兒扔下湖去用漿戲弄半日,萬幸那名女子會水才不致於活活溺死,但在冰冷刺骨的湖水裏泡了半日, 回去之後還生了一場大病丟了半條命,至今還時不時咳嗽接不了客, 被丟去粗使房裏自生自滅。

消息傳開之後, 眾家美人再聽到喬大人組局下帖子, 既不敢不來, 來了更不敢輕忽,誰知道他會不會又宴請性格怪癖的男子來折騰人。

喬智遠每點一人,那名女子便戰戰兢兢向獨孤默磕頭,最後見這位京裏出來的貴公子跟玉雕似的對美人極為吝嗇他的笑意,他忽領悟出一件事情——滿船盛裝出席的美人在獨孤大人身邊也有幾分黯然失色,若論容貌出塵,竟無人能及,他若是貪看美人,回去自己照鏡子便好,何必在此枯坐。

聽說獨孤侍郎是狀元出身,喬大人深覺自己失策,不應該直眉愣眼的上來就讓獨孤大人挑,讀書人總還喜歡弄些風花雪月的調調:“怨我!怨我考慮不周!你們既來,便拿出各人的看家本事表演,若能討得我這位賢弟的歡喜侍候他一回,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眾美人聽得這話,頓時喜出望外,連其余船上官員也笑道:“大人這主意竟是極妙,我等竟托了獨孤大人的福氣,一次性能聽到仙兒姑娘的琴音、盈袖姑娘的琵琶、九娘的劍舞……”

臨近十五,湖上玉輪高懸,照著水面上大大小小的畫舫,有緩緩移動的,也有靜靜泊在水面上的,還有姑娘與尋歡客嬉鬧的聲音,各家畫舫之上的姑娘們總有些拿手的本領,或歌或舞或樂器或講故事逗趣吟詩作對打雙陸抹骨牌……總有許多好消遣。

琵琶響起的時候,各家嬉鬧的畫舫舟子皆是一靜,連更遠處的吳記畫舫之上也有耳朵尖的一名少年郎聽到了,他癡迷盈袖姑娘的琵琶曲,酒也不鬧了,還喝止喝的半醉的一船人:“別吵別吵!快聽!是盈袖姑娘!”

少年郎悵然若失,仿佛與心愛的姑娘擦肩而過,模樣著實有幾分可憐。

姜不語喝得酒意微醺,也側耳去聽,但湖上不止一家彈琵琶的,還有彈琴吹簫各種曲子,勾著少年郎的肩奇道:“哪個是盈袖姑娘?”

一頓酒的功夫,姜大爺憑著自己多年混跡歡場的經驗與吳易琨帶來的眾多少年郎們打成了一片,大家發現外界傳言兇神惡煞敢抄了水匪老巢的姜大爺不但生的風流俊俏,還好玩得緊,於是趕著來灌她酒,卻不防被灌了回去,一來二去便熟了起來。

吳易琨早被灌的半醉,也掙紮著爬起來扯著姜不語的胳膊不放:“姜爺哪裏聽得出來?你是不知道,齊天佑癡迷盈袖姑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是隔著二裏地,他也能在十幾種樂器裏聽出來盈袖姑娘的琵琶!”

熟悉齊天佑的少年郎們頓時嘻嘻哈哈笑了起來,連柳一平也聽過這件事情,唯獨柏潤還從來沒經歷過富家公子們豪擲千金的場面,從進來到現在與周圍的人都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覺得姜大爺也與他以往認識的東家大為不同,微微皺著眉頭。

齊天佑被人取笑也並不以此為恥,側著耳朵細聽,還向姜不語尋求認同:“姜兄你聽——”

姜不語喝得高興,勾著他的肩膀側耳聽了片刻,實在分辨不出盈袖姑娘的琵琶,扯著嗓子朝船頭喊:“船家靠近一點,也好讓爺欣賞欣賞盈袖姑娘演奏的琵琶。”

少年郎們笑得東倒西歪,緊著催促七八分醉的吳易琨:“吳少,還不趕緊讓你家船工靠過去?”

船工得令,忙向著湖中央最大最華麗的一艘畫舫移了過去,吳易琨不勝酒力,船身移動之時不由自主便靠在了姜不語身上,乍一看倒好似他要窩進姜不語懷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