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失眠

出租屋內,作案痕跡明顯已經被人收拾過了,屋內原本的面貌一覽無余,一間五十多平的小單間,家具不多,原主人有撕日歷的習慣,然而擺在桌面上的台歷日期還停留在一個月前。

可以收起來的簡易塑料桌上甚至還擺著一碗剩下三分之一的外賣。

紅油湯底油脂凝固,飄著一層黴斑,湯裏剩下的豆芽菜和腐竹隱約可見,筷子擱置在一旁,桌上還有散亂的紙團,上面沾著口紅印。

屋內其實有些亂,死者應該是不太會收拾,外套堆在沙發椅上,堆了很多件顏色靚麗的大衣外套。

蘇曉蘭口中的“冰箱”其實是一個老式冰櫃,看著像從二手市場裏拉過來的,跟小賣鋪裏裝雪糕的冰櫃很相似,冰櫃形狀方方正正,上頭蓋著塊保溫布。

這是一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間,死者和成千上萬的女孩子一樣,在房間裏獨自生活,透過這些生活跡象,眼前似乎能夠浮現出女孩子下班回到家,給自己點了一份外賣時的樣子。

——如果沒有掀開冰櫃蓋,看到一具渾身赤裸蜷縮在冰櫃裏的屍體的話。

女孩子褐色長發披肩,膝蓋抵著胸口,她身體纖長、只能靠這個動作盡可能壓縮體積。屍體脖頸處、胸口、以及大腿這些部位都有明顯壓迫痕,嚴重的呈紫褐色,說明有皮下出血現象。她睫毛上凍上了一層冰霜,死的時候還睜著眼,雙眼因痛苦而瞪大,眼球幾乎快要突出來。

每一個和她對視的人都能感覺到那份瀕死前的絕望與驚恐。

房東作為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上一秒還在讓人搬東西,下一秒就被嚇得跌坐在地上。

她怎麽也沒想到,本以為已經消失的人,這一個月都靜靜地縮在這個老式冰櫃裏。

半小時後,審訊室裏。

蘇曉蘭在受害人一欄裏填下“薛梅”這兩個字。

“她在我這住了沒幾個月,我們直接簽的合同。”

“沒找中介嗎?”

“之前掛出去過,但是後來想想,這中介費多貴啊,要收第一個月房租的50%,人小姑娘也是從外地來這打工的,我們直接對接能省不少錢。”

“所以你們的房屋租賃合同裏只有你們甲乙雙方,沒有第三方?”

“是的,合同我給收起來了,你們要的話我等會兒讓人拿過來。”

房東年齡約莫四十多歲,本地人,家裏有幾套房,平時生活就是收收房租、打打牌。

“她平時有和什麽人來往嗎?”

“這個我不清楚,”房東說,“她好像在化妝品專櫃上班吧,平時很會打扮的,每天早出晚歸,我和她也就偶爾微信上聯系聯系,上個月水管壞了,她找我報修過一次,其他時候很少聊天,談不上多熟。”

“你知道的呀,和租客還是不要過多交往的好,到時候她說自己手頭緊,說自己過得很不容易什麽的,那你是催還是不催。我碰到過這種,所以從來我不和她們多說的。”

前些天在楊園發現一名女屍的話題熱度還沒消退,緊接著在一街之隔的隔壁小區又發現了屍體,事件性質立馬飆升,鋪天蓋地的新聞爭先報道:疑似連環案,女性,獨居。

這三個詞條激發出群眾無限想象力。

一時間整個華南市人心惶惶。

大家開始探討起獨居女性的安全問題。

——聽說兩起案件都沒有強行入室的痕跡,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密碼鎖一定要定期更改密碼!!如果發現輸密碼的時候有人在身邊,一定要警惕起來!

——丟過鑰匙的也不要犯懶,直接換鎖,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去賭。

——這麽多天了,警方公布的線索也太少了吧,這案子難道破不了麽。

不斷發酵的輿論逐漸給警方辦案增加壓力。

市公安總局。

會議室裏雅雀無聲。

一聲聲質問砸在沉默的氣氛上:“什麽叫兇手沒留下線索?”

“……”

第二聲:“兩起案件,案發地點離得這麽近——犯罪地點和兇手的生活點之間不可能沒有關聯性,讓你們排查,你們都查了些什麽玩意兒。”

說話的人姓袁,大家都習慣稱他為袁局。袁局上了年紀,即使常年不間斷使用黑色染發劑,也依舊蓋不住長出來的縷縷白發,他個子高瘦,坐在那裏顯得異常挺拔,上半身和身上那套警服一樣板直。

袁局環顧他們一眼,點名道:“志斌,這次你帶的隊,這不像是你的作風。”

兩起案子都發生在永安派出所掌管的轄區內,武志斌作為帶隊老刑警,也在此次會議人員行列裏。

武志斌坐在底下沉默半晌,那根黑色拐杖豎在椅邊,開口的時候沒有提線索,沒有提嫌疑人,甚至根本沒有提案子,他說的卻是:“這次是我帶隊,我想來討個人,還望袁局審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