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夜裏不知什麽時候起了一陣大風, 如墨的天空驟然劈下一道閃電,照著地面上晃動的樹影,仿佛魑魅魍魎在夜行。

疾風驟雨, 不過一刻鐘, 暴雨傾盆。

小丫頭芙蕖冒著雨跑到屋檐下,摸著濕透的褲腿直嘆氣:“這麽大的雨,明兒可還能不能停呢。”

正說話, 窗戶支棱一下打開了,林渙睜著惺忪睡眼問:“怎麽了?”

芙蕖笑了笑:“大爺好生睡吧,外頭下了好大一陣雨呢, 院子裏的薔薇花都叫雨打落了。”

林渙打了個哈欠:“姑娘們那裏可吵醒了沒有?”

“我才從外頭回來看過了,林姑娘那邊的院子也亮了燈, 想來也醒了。”

“什麽時辰了?”

“才子時一刻呢。”

林渙想了想說:“你去換身衣裳, 打裏邊小門裏過,給上夜的婆子們提壺姜茶去, 叫她們暖暖身子,撐過今晚上, 好好守著, 這幾天這府裏亂著呢,叫她們警醒點, 別亂了陣腳, 叫什麽人闖進去驚擾了姑娘們。”

芙蕖應聲,提了燈往外頭走。

結果路過賈寶玉院子的時候也不知怎麽, 仿佛聽到一陣叮鈴叮鈴的聲音,還有一個幽怨的女聲,把她嚇了一跳,他又細聽了聽, 總覺著還是有。

她也是膽子大不害怕,糾結猶豫了一下就去敲門去了。

敲了好一會兒,裏頭才有人出來開門,院裏的可人穿戴整齊,頗有些防備,見是芙蕖也沒放下心,問:“怎麽了?”

芙蕖笑說:“可人姐姐還沒睡呢?”

可人說:“我走了困,正和值夜的丫頭們一塊兒做針線呢。”

芙蕖聽了這話便松了口氣,心想著她們屋裏既然有人醒著,想必也沒什麽大礙吧?便說:“我說呢,可人姐姐你忙,我得去二門上一趟,先走了。”

她走出去好幾步,可人才松了一口氣,把門關緊了往院子裏頭去。

裏頭沒點燈,摸黑的夜裏,麝月、秋紋、襲人三個正在廊下站著,三個黑黢黢的人影,把回轉過來的可人嚇了一跳:“要死了,你們幾個站廊下嚇我做什麽!”

襲人問:“誰來敲門了?”

可人說:“林大爺院裏的芙蕖從外頭路過,也不知怎麽忽然來敲了我們的門,才剛又走了。”

秋紋便松了口氣:“嚇我一跳,差點兒就亂了陣腳,這到了最後一步關鍵的時候了,可不能半途而廢。”

走廊底下,寶玉院裏的養的那些個鳥兒貓兒的都叫挪到裏頭去了,正當中供著一個神龕,布頭底下蓋著青瓦,青瓦底下塞了一顆煮熟的雞蛋,神龕前頭供著一道符篆。

秋紋說:“我娘才說了,這個啊,叫搭奈何橋,用來接引生魂的 ,小孩兒驚了魂下意識地要往地府裏頭跑,指不定就叫牛老爺馬老爺當死魂拘走了的,若是搭這麽一座橋,走到半路上,牛老爺他們就知道是家人來接生魂了,就把人放回來了。”

可人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好了好了,大半夜的可別說這些了,這會子這麽大的雨呢,趕緊弄完睡覺去了。”

她雖也是寶玉房裏的大丫頭,卻不怎麽管事,也不大出門,這會子不過是被秋紋叫來 ,一時好奇,才一塊兒跟來。

孰料秋紋說:“我娘說,這最後一步是把供著的符篆燒成水,過濾成清水兒,再給寶二爺喝下去就能好了,只是這人的生辰得和二爺同一天,我細想了想,咱們院裏只你一個,才叫你過來的。”

她將供著的符篆燒成灰倒進碗裏攪了攪,又拿黑布將裏頭的渣子仔細過濾出來,把碗給了可人。

可人猶豫了一下:“真喂啊?”

秋紋說:“你放心,我已經問過了,我娘說了,這是最好的法子,我家後頭有個人家的小孩兒也是,他叔叔沒了的時候被驚了魂,這麽一弄就好了。”

可人半信半疑地端著水走到寶玉跟前。

這會兒寶玉還沒睡,睜著眼睛直直看著外頭。

可人被他那個眼神嚇了一跳,差點端不穩手中的碗,連忙哄說:“二爺,喝水了。”

聽到水,賈寶玉的眼睛略清醒了些:“水?什麽水?”

可人說:“二爺病了,喝碗水就好了,這碗水可靈驗了。”

她素來說話有些平翹不分,不懂前鼻音和後鼻音的區別,這會兒就把“靈”說成了“林”。

寶玉眼珠子動了動,一把奪過那碗水,咕嘟咕嘟喝下去了。

襲人等人見他喝下了,忙說:“二爺快睡吧,明兒起來就好了。”

賈寶玉乖乖躺下。

襲人看見神龕,說:“這會子這東西可怎麽辦?得要明兒晚上才能拿出去呢。”

可人說:“我那裏寬敞些,放我那兒吧,你們也去睡去。”

三個丫頭早就困了,聽了這話都同意了。

可人便坐在外頭做針線活。

一時到了天亮,她正犯困呢,忽然聽到了一聲貓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