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譚氏報完了案便空下來了,因著請了一天的假,倒也不用上工,她繞去集市買了些肉菜便回了王家村。

路上碰見村人,他們臉色都很怪異。

其中一個拉住她問:“你家王舉人已不在縣令那裏教書麽?”

起先王舉人得了教書的活,村裏頭羨慕嫉妒的人可不少,但也沒人說什麽,誰讓自家的男人兒子都不爭氣,別說考科舉,大字都未必認得一個。

王舉人是村裏頭一份的體面,眾人還提著雞蛋賀了一回,想著沾沾喜氣。

誰知道人昨兒灰頭土臉回來了,身上的狼狽樣都叫人看見了。

他素日裏清貧,穿的都是洗的發白的衣裳,為著教書還特地裁了新衣,昨兒個那新衣汙糟得有些過分了。

譚氏臉僵了一下。

昨天王舉人回來的時候可沒跟她說被人家辭退了,只說林少爺請了假要休息,身上的衣裳是不小心弄的。

譚氏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情況,只能笑著與村人說:“我還不知道什麽情況呢,剛下了工,等我家去問一問。”

那個攔住她的村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這身子還沒好,怎麽就出去上工了?”

不是村人大驚小怪,實則是兩年前譚氏女兒沒了以後,她就大病了一場,過後身體總也養不回來,三日裏總有一日半是歇著的。

因為這個,村裏人還誇過王舉人,他們都是鄉下人,家裏的婆娘們哪個不是手裏的活從沒停下的?譚氏平日裏能歇許久已經叫她們很是羨慕了。

譚氏笑了笑:“也是巧了,前些日子隔壁平家村的莊子上不是招人麽,我就去試了試,竟也選上了,如今就在那莊子裏侍弄花草。那活兒也不累,花盆都是長工搬了放好的,我每日裏只除除草施施肥罷了。”

村人倒是真心實意賀她了。

譚氏素來為人不錯,與村裏人關系很好,她平白丟了個女兒,他們也憐惜的——更何況他們心裏還有些隱隱的愧疚,若是那會兒他們機警些,許是能救下她女兒。

有個村人忽的想起什麽:“平家村的莊子?那不是林縣令家的麽?我原先走夜路回來的時候路過那裏,天黑路滑,那家的莊頭還叫人給了我個燈籠呢!”

“哦喲!林縣令多好的一個人!咱們今年的地稅都少了一成呢!比往年的日子好過多了。”

“不止呢,早些年咱們這些村子哪年不來地痞流氓收什麽保護費的?還有那些莊子上來雇人做工,活多不說,銀錢也少,還不能不做!你看這兩年還有嗎?”

眾人七嘴八舌說了一通,得出一個結論:林大人真好啊!

有一個人感嘆:“要是林大人能一直在咱們這裏任職就好了。”

“一天天盡想著有的沒的,人家林大人指不定哪天就升官上去了,咱們還不知道下一個縣令什麽樣呢!”

他們閑話了一回,又催著譚氏回家。

譚氏到了家門口,大門閉得緊緊的,只依稀能聽見幾分言語,是王舉人和他娘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在哪……”

“我昨兒……好友……天香樓……”

譚氏擰緊眉頭,天香樓是個酒館,頗費銀錢,是他們這等人家去不起的。

她推開門,高聲說:“娘,夫君,我回來了。”

裏頭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不一會兒,王氏從裏頭出來:“怎麽回來這麽早?”

譚氏說自己請了假,又問王舉人:“外頭說的那些是怎麽回事?你叫人辭退了?怎麽不和家裏說?”

她進門就看見王舉人歪在炕上。

王舉人臭著臉:“本來只教一個林小公子的,昨兒來了個臭小子,處處頂撞我,分明是他們不對,結果卻將我辭退了!權勢大還當真了不起!”

譚氏沒信他的話,自己男人自己心裏還沒點數?林家她今兒也見了,再和善不過的,怎麽會無緣無故地辭退他?

她也懶怠搭理他。

平日裏她在家裏躺著喝藥的時候心裏可能還覺得虧欠,如今自己也能出去幹活了,一個月兩錢銀子的月錢,可比漿洗縫補賺得多了!

更何況林夫人剛給了她一兩銀子的打賞,手裏有活幹,身上有銀錢,她的底氣也足了,腰杆子挺直了,就懶得搭理王舉人了。

外頭的話說得再好,這日子過得怎麽樣,還是她自己最有說法。

沒了女兒以後她沒去外頭幹活,家裏的活可沒少幹,洗衣做飯、喂雞喂鴨的,難道都指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王舉人和他年邁昏憒的老娘不成?

德行!

她自去做了飯,吃完把碗筷洗了就去炕上歪著休息了。

另一邊,秦婉的花會已經開始了。

來的都是女人家,都帶著家裏的孩子,可見了林渙總忍不住摸一摸他,捏一捏他的臉。

“你家這小子養的真不錯,白白嫩嫩的。”有個鄉紳夫人說,“外頭的花也種的好,難道縣衙裏的風水竟然更養人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