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看傷

離開寢殿,蘇曜召見了林城。

整個無蹤衛上下近來忙得不可開交。人馬基本上分做了兩路,一路暗中跟著顧氏夫婦,看他們沿途還會見什麽人,逐個捉拿。另一路依蘭月所言摸進了雲南山中,找尉遲述。

眾人先後議了幾番,終是覺得,大正教現下正值元氣大傷之時,否則在白霜山的行刺不會只有一個蘭月出手。

如此,正是可將大正教一網打盡之時。

真正的難處,是到時如何讓尉遲述交出解藥,別拼個魚死網破。

林城入殿的時候雙眼烏青濃重,蘇曜見狀,自知他耗費了許多心力。於是許多話便被他忍了下來,他只神色平靜地聽了林城的稟奏。

臨近晌午時,林城告了退。

蘇曜將他呈來的案卷翻開,自顧自讀了會兒。忽聞寢殿殿門發出輕響,他下意識地轉臉看去。

顧燕時穿著一身粉白的寢衣,小心翼翼地探頭四顧。

蘇曜一哂:“沒人,來吧。”

她頷首,一語不發地步入內殿,他不由自主地放下案卷,問她:“睡足了?”

“嗯。”她點頭。他看看時辰,喚張慶生:“傳膳吧。”

說完他就起身,攬著她回寢殿去等著午膳。她只是身子有些僵,卻沒有躲。

可待他坐到茶榻上,習慣性地想將她抱在膝頭,她卻低著頭,默不作聲地躲了下。

蘇曜微怔:“燕燕?”

她沒什麽反應,獨自坐到了榻桌另一側去。

蘇曜心神不寧地打量她,下意識地回想有什麽事讓她不快。心裏很快便慌了,暗想她是不是記得昨晚醉酒之事,繼而反應過來他套過她的話。

他不敢貿然詢問,生怕弄巧成拙。殿中一時便很安靜,顧燕時低著頭,手指搓著寢衣裙擺,心下惶惑不安。

晨起陳賓所言讓她心生愧疚,但細想昨晚的事情,她更驚慌失措。

她不記得自己昨晚說過什麽了……

最初的時候,他問她怎麽想父母的事情。那是她的傷心事,她稍稍一想心裏就痛,就喝了小小一碗,算作借酒消愁。

可後來不知怎的,她好似又喝了許多。

早上醒來後,她躺在床上細細回想,自己的記憶終止於再一次央他殺了她。

再往後……再往後的事情她就一點也不記得了。

她會不會罵了他,又或者說了什麽別的傷人的話啊?

她踟躕半晌,終於囁嚅著起了唇:“……陛下。”

蘇曜:“嗯?”

“我昨天……”她邊說邊擡起眼睛,不安地盯著他看,“我昨天……喝多了,說沒說什麽?”

他目光一凝,心下舒氣:原是都忘了。

面上轉而笑起來,眯著眼睛,緩緩點頭:“說了啊。”

顧燕時屏息:“說什麽了?”

她想若她真的說了什麽過分的話,此時必要告訴他,她不是那個意思。

她對他井不恨,也沒有多少厭惡。若是昨夜說話傷到了她,那是喝酒喝蒙了。

卻聽他道:“你家有多少處商號、田莊,你都說了個遍,還有哪裏藏了金銀,也說了個一清二楚。”

“……”她美眸立時一瞪,“又胡說八道,我家哪有那些東西!”言畢冷冷地低下眼睛,不肯理他了。

半晌,她又有些恍惚,再度擡起眼睛,打量起他來:“……不會真有吧?”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說這些,因為她根本不知道。

只是現下,她摸不清自家的底細。

蘇曜看著她發白的臉色,心疼得一搐。

他於是起身走到她那一側,坐在一旁把她攬住。他湊到她近前,她稍稍往後面縮了縮,他還是吻在了她側頰上:“逗你的。”他低笑,“你喝多就睡過去了,叫都叫不醒。”

“如此而已?”她側首,水眸盯著他看。

“嗯。”他篤然點頭,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肩上一掃而過。

也不知他的傷怎麽樣了。

早上她聽陳賓說傷口重新撕開,就覺得很疼。若再沾上了些烏七八糟的吐的東西……

她很想問一句,硬生生逼著自己忍住了。

可雖忍了下來,她心底卻掀起了一抹奇妙的感觸。

一連幾日,她活得沒心沒肺,對什麽人都不上心,對什麽事也不起勁。現下注意起了他的傷處,她倒覺得日子好像又多了一點盼頭——她盼著他的傷能好起來。

誠然,這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盼頭罷了,卻讓已心如死灰多日的她感覺有些新鮮。

幾句話的工夫,宮人們已端了午膳進殿,蘇曜見她好似也已沒有別的話要說,摸了摸她的額頭:“用膳吧。”

“嗯。”她點點頭,隨著他站起來。走了兩步,殘存的酒意忽然一湧,她一陣目眩,他從後面將她的腰圈住。

“這叫睡夠了?”她聽到他語中帶笑。

說罷,他就將她一抱,幾步走到床邊,重新讓她躺下。她想著要用膳,就要起來,被他一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