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制衣
這晚,顧燕時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睡過去的。但累得太厲害,一夜都睡得很沉。
醒來的瞬間,她第一感覺還是腰背酸軟。
顧燕時皺皺眉頭,想要翻身。稍一動卻碰到了什麽,轉過臉,才發現蘇曜還在。
他身上穿了身幹凈的白色寢衣,一手圈著她,一手執著書卷正讀。
她心底的抗拒不知何時已少了很多,沒有立刻從他的臂彎裏翻開,直至掃見窗外的大亮天光才驀地想起什麽,驚坐起來:“你……”
她心驚肉跳地望著他,他側首:“怎麽了?”
“不上朝麽?”她明眸直直地望著他。
今日是正月十六了,年已過完,他當有早朝。
她怕極了他在她這裏耽誤了正事,讓她背負紅顏禍水的惡名。
蘇曜笑了聲:“下朝了。”
下朝又過來了?
顧燕時皺起眉頭,不信。
他遙遙一指窗邊:“真的。”
她順著他的手看去。窗邊有個掛衣裳的木架,可將衣服展平掛在上面。這樣的衣架掛制式繁復的禮服最合適,她平日並不太用。
但現在,他上朝的玄色冕服掛在那裏。
她一時松了氣,轉而心弦又一緊,莫名的窘迫湧起來。
她低著頭,手指相互絞著:“那你又……又過來做什麽。”
蘇曜神情自若,目光落回書上:“下朝去向母後問了安,就順便過來了。”
他答得輕松,順理成章的樣子。
她便也不再問,視線一轉,小聲喚來蘭月。先自行將散落在床尾處的寢衣穿好,就與蘭月一道到屏風後更衣去了。
她的身影暫時消失不見,蘇曜放下手裏的書,笑意漫開。
她身上的諸多疑點尚未查清,他卻偏生覺得在她這裏最有意思。
顧燕時再從屏風後出來的時候,已衣裙齊整。
一襲藏青色的齊胸襦裙,搭著色澤更深一些的大袖衫。尚未梳起來的長發又披散著,雖顯得膚色更白,卻也令整個人都透出了一種不恰當的頹敗。
蘇曜對她這樣的打扮愈發看不過眼,嘖了一聲,吩咐張慶生:“去尚服局,讓她們送些衣料來。”
他說得並不具體,然張慶生之前也聽他嫌棄過幾次靜太妃的衣料,即刻會意,欠身告退。
顧燕時回過頭:“我衣服夠穿。”
“女孩子還會嫌衣服多啊?”他輕嗤,悠然起身,踱向她身後。
幫她梳頭的蘭月見狀忙退開,他信手接過蘭月手中的梳子,慢條斯理地為顧燕時梳下去。
他邊梳邊誇:“母妃頭發真好。”
又厚又軟,揉著舒服。
顧燕時低著頭,手裏把玩著一只釵子,不理會他。
過了一會兒,她卻感到不大對。
她的頭發仍被動著,卻好似不是在梳,一揪一揪的,感覺奇怪。
擡了下眼皮,她便從鏡中看到他從她發中拎出來幾縷,聚精會神的,卻看不出他在幹什麽。
她忙擡手一按,瞪他:“你又搞什麽鬼!”
“什麽叫‘又’?”他不滿地皺眉,誠懇請教,“那種麻花一樣的小辮子,是怎麽編的?”
她又瞪他:“問這個幹什麽!”
蘇曜:“好奇啊。”
“陛下找嬪妃學去!”她從她手裏一抻,把自己的頭發搶回來,捋到身前抱住,“不許玩我的頭發!”
嘖,小脾氣。
他置若罔聞,偏生慢條斯理地又勾出一縷來,以食指挑著,繞來繞去。
討厭。
顧燕時眼簾挑一挑,索性不理會那一縷了,又拿出把梳子來,徑自梳起身前的頭發來。
蘇曜見她不理人,覺得沒趣。撇一撇嘴,終於走了。
顧燕時看他離開,悄悄松氣,忙將梳子塞回給蘭月,讓蘭月幫她梳頭。
她平素的發髻都不太復雜,沒有他搗亂,小半刻就梳好了。
只是她對鏡看了看,覺得太素淡,看來看去還是拉開了抽屜,把他給她的那柄發釵插到了發髻裏。
其實這釵子與她今日的衣裙並不搭,可這卻是她最好看的一柄發釵。有時她自己對著鏡子生出愛美的心,也就顧不上那麽多。
待她從妝台前站起身,轉頭一看,他卻也已衣冠齊整,連墜有十二旒的冠冕都戴了起來。
她一時沒顧上多想他為何突然穿得這樣正經,上前去,拽住他的衣袖:“我要避子湯。”
“要什麽避子湯。”蘇曜皺眉,“那東西都是大寒之物,傷身。”
“這是什麽歪理?”顧燕時覺得好荒唐,“傷身總比要命好!”
然而不等她再說別的,張慶生回來了,行至蘇曜身旁,垂眸低言:“尚服局的人來了。”
蘇曜頷首,笑意在唇邊一轉而過,神色轉瞬肅穆,畢恭畢敬地朝她一揖:“母妃請坐。”
他伸手引向茶榻,顧燕時礙於有外人要來,終不便多言什麽。
他等她坐定才坐到茶榻另一邊,當中隔著一方茶榻,恰到好處地拉開了距離,是長輩與晚輩相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