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眾目睽睽之下, 謝行之被謝安珩親自帶離大廳。

“昨天準備的那些換洗的衣物沒有放到哥哥房間裏麽?”謝安珩看到他身上還是郵輪裏穿的那件襯衫,轉頭對身邊的侍者道,“昨天是誰負責這件事?”

那侍者頓時戰戰兢兢:“……是, 是李管家……”

“是我自己沒換。”謝行之解扣子的手一頓,皺眉,“為難他們做什麽?”

昨天他以為謝安珩把他帶回來不會讓他好過, 後半夜又一心都在琢磨怎麽出去, 匆匆洗漱完了才看見床頭放了新的衣物,那時候已經累得不行, 就沒有再換。

謝安珩眸色更冷, 轉頭盯了他半晌, 哼了一聲:“哥哥對我厭惡至極,當然不會願意穿我的衣服。”

這一聲哼莫名讓他聽出了那麽一絲別扭。

謝安珩說完又看到了什麽, 突然擡手拉開他的衣領。

他下意識躲避,但謝安珩還是將它緊緊攥在手中,垂著睫毛看了幾眼,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在國外熏陶了一年, 也沒見他的衣品提升了多少。”

謝行之反應了半秒才意識到他是在看衣服上的標簽, 而他身上這套西裝是岑向陽的。

“我下了飛機就趕過來參加你的宴會,隨便找他借了一套衣服。”

的確不是什麽高端品牌,謝行之料想謝安珩或許是覺得他穿這樣的衣服丟了他的臉,畢竟這兩場宴會的賓客都是各界尖端人士。

謝安珩還是繃著嘴角:“衣服上面沾了酒, 哥哥也還要繼續穿嗎?”

“我什麽都沒帶就跟著你來了這裏,除了這件衣服我還能穿什麽?”謝行之好笑地問。

被他反問了一句, 謝安珩卻面色稍霽:“這裏的衣服都不適合你, 我讓人再去拿一件新的。”

可等謝安珩讓人拿衣服的功夫, 再一轉過來——

謝行之上衣已經脫的差不多了, 大半個光潔的肩膀跟背部都露在了外面,蝴蝶骨清晰可見。

“出去!”他當即壓低嗓子對侍從喝了一聲。

那侍從連忙加快腳步走了,臨走前還順帶幫他們關上了衣帽間的門。

謝行之聽到動靜回頭,衣服解了一半,還剩一只袖子掛在胳膊上。

他本來就是個愛幹凈的人,酒液粘在身上難受,早就想換下來,幹脆朝謝安珩攤開手掌。

後者幾乎是下意識地幫他把那只袖子褪了下來,又熟稔地展開手裏的新襯衣,謝行之怔了半秒,襯衣便已經披在了他身上。

“……”謝安珩都已經進行到幫他系扣子的階段,才反應過來謝行之剛才只是在找他要新襯衣,不是讓他幫忙穿。

他頓了頓,面不改色繼續手上的動作。

謝行之也很配合地微微揚起下巴。

從這個角度剛好看見謝安珩低垂的眉眼。

這還是從回國以來,謝行之第一次見到謝安珩在他面前眉目這麽平靜。

有那麽一瞬間,謝行之恍惚好像回到一年前,謝安珩也是這樣低眉順目,事無巨細地照顧他生活起居。

但也正是短短一年,兩個人的關系已經翻天覆地。

“安珩。”謝行之沉默良久,輕聲問,“你真的恨我嗎?”

謝安珩的手停了半秒,很自然地反問:“哥哥對我恩重如山,我怎麽會恨哥哥?”

這個回答滴水不漏,但謝行之還是扯了扯嘴角:“說謊。”

謝安珩越平靜就越反常,他能感覺到這份平和之下的暗流湧動。

“哥哥向來是不相信我的。”謝安珩一路向下系到腰腹的紐扣,眸光落在謝行之的腰際停留了片刻。

“是我不信任你,還是你不信任我?”謝行之避開他幫自己穿衣服的手,“現在我說的話你一句也聽不進去,你對夏景輝的信任倒是一點也不少。”

謝安珩依舊低垂著眸子:“我從始至終,只信任過哥哥一個人。”

“好,你信任我。那你告訴我,夏景輝放出來的那些詆毀我的傳言,你敢說完全沒有你的手筆嗎?”謝行之不想和他打啞謎,幹脆直截了當。

謝安珩猛地掀起眼皮:“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就真的什麽也不如?”

“你說五年朝夕相處,問我了不了解你,但你呢?對你而言,只要我加入了夏家,以往的一切就都一筆勾銷,我就一定會做這些臟事,和那些讓你厭惡的豪門中人沒有區別,對嗎?”

謝行之一怔。

謝安珩盯著他看了幾秒,像是料定果然如此的樣子:“既然這樣,我也要問問你。”

他似乎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但又害怕聽見他不想聽見的回答。

“這一年來,你有沒有過哪怕一次……後悔當初離開?”

後悔?

謝行之注視他墨色的雙瞳,內裏有他看不懂的復雜情緒閃爍。

有那麽一刹那,謝行之仿佛又看到當年那個滿眼孺慕仰望他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