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個人

夜晚,謝家的小平房。

謝父喝了酒,謝安珩從南湖公園回來時,他已經睡下了。

謝安珩輕悄悄進了房間,把門反鎖,從書包裏取出玻璃餐盒。

他輕手輕腳將它擱在寫字桌上,打開蓋子。

飯菜的香氣霎時間撲滿整個臥室。

很難有人能拒絕滿滿一碗自己愛吃的美食,更何況是幾乎從來沒好好吃過晚飯的小孩。

謝安珩只猶豫了兩三秒就敗下陣來,他拆了那盒全新的餐具,埋頭大快朵頤。

三道菜比他意料中還要好吃一萬倍,他不知道酒店裏的菜是什麽味道,但他覺得也不會比這個更好吃了。

謝安珩吃得很急,中途還不小心把舌頭咬了一次,疼得抽了半天的涼氣。

一口氣把飯菜消滅幹凈,謝安珩將餐盒收拾好,想了想,還是戳開了那盒牛奶,叼著吸管靠在床上試著修理止痛噴霧。

但嘗試了幾次,噴口還是噴不出來。他只能放棄,仔細把這兩次所有收到的東西都藏進床下的鞋盒裏。

洗漱完,接近九點,謝安珩躺在黑暗中,指間撚起那枚袖扣,舉在面前。

朦朧的月光從課桌前的窗戶打進來,直直落在上面,反射出一點淡藍色的光暈。

寧靜又溫和。

謝安珩靜靜看了幾分鐘,這才把它壓進床墊下面,閉上眼。

而此時此刻,回了招待所的謝行之卻依舊在小桌子前挑燈夜戰。

他垂著頭,回憶小時候的這段記憶,力求把每一次遭遇的壞事都記起來。

這次的事情給他敲了一個警鐘。

要不是他碰巧決定去給小謝安珩送飯,又剛好遇見一個負責的門衛,小孩就真的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打了。

謝行之不能允許這種事再次發生,他絕對不可能眼睜睜再讓小謝安珩經歷曾經那些欺侮。

謝行之對著桌上的台歷轉了幾下筆,想起來幾件事,分別將台歷上對應的日期圈起來。

被何明旭撕壞了語文課本,又被語文老師罰抄寫檢討。

找謝父要錢買新的聽寫本,挨打,上課還因為沒本子被老師罰站。

……

最後在台歷上落下一行工整的小楷,謝行之蓋上筆帽,伸了個懶腰,拎起新買的衣服進了浴室。

翌日下午。

謝行之拎著飯菜跟牛奶出了門。

“又去給小孩送飯啊?”招待所的婆婆剛打牌回來,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謝行之點頭,隨便找了個借口:“對,小孩長身體,晚上給他多吃點。”

的確是送飯,但這次他沒再去學校門口等謝安珩。

連續往他書包裏塞了兩次東西,就算小時候的他再怎麽傻白甜也該反應過來了,校門口趁亂作案的方法肯定不能再用。

謝行之打算把飯菜送到他的酒鬼爹家裏。

酒鬼爹的小平房還是像記憶中那樣破舊,謝行之避開來往的人群,從一條直通屋子後院的小巷子抄近路。

小謝安珩的房間正對著後院,而房間書桌上面則有一扇小窗戶。

窗戶年久失修,已經有了很大的縫隙,刮風下雨的時候都沒法在書桌前寫作業,會被雨水淋一臉。

但也因為如此,方便了謝行之。

他輕車熟路地翻進後院,走到窗戶底下。

年幼的時候還要踩著椅子才能夠到的小窗戶,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了。

謝行之從縫隙伸進手指,毫不費力就打開了窗戶,把飯盒放進內側的窗台裏。

這會兒謝安珩沒放學,丟下飯就走,安全又方便。

小謝安珩足夠聰明也知道感恩,應該會把飯盒放在原處還給他。

確認餐盒放好後,謝行之從巷口出來,轉身進了不遠處的一家小書店,拿了一本新的七年級語文書和一個聽寫本,付了款,打算找個時間溜進學校,把東西塞到謝安珩的課桌裏。

回招待所的時候,老婆婆正在織毛衣。

她笑眯眯地搭話:“飯送到啦?”

“嗯,這幾天用您的廚房,麻煩了。”剛好現在沒人住宿,謝行之也撐在櫃台前跟她聊天。

“那麽客氣做什麽?”老婆婆放下針線,有些不贊同地擡頭,“你可別再往我抽屜裏偷偷塞錢了哦,再這樣我不收你的房費了!”

謝行之一愣,擡手摸摸鼻尖,笑笑:“好。”

老婆婆這才滿意了:“你們小年輕人賺點錢養活自己就不容易啦,你又還有個孩子要養,把錢留著小孩花吧,我這個老太婆沒什麽用得到錢的地方。”

說完又問:“什麽時候把你小孩領過來跟你住幾天?老是跟著媽媽住,偶爾也要陪陪爸爸嘛。”

謝行之緩慢地眨了眨眼,意識到老婆婆估計是誤會了。

他有些尷尬:“我不是……”

“哎呀哎呀,我知道!”老婆婆打斷他,“年輕夫妻就是這樣,她發脾氣,你讓著她一點,也不至於這麽一直在外面住著,多傷感情,對孩子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