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的禮物

晝蘭關外是軟軟的沙地， 裴如晝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腳下的沙子也被太陽曬得溫熱了起來。

不遠處明明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象，但是看到那座城墻， 以及城墻內稍高的建築後， 裴如晝的心跳還是不由快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在緊張，同時還生出了一種名為進鄉心怯的情緒。

就在裴如晝猶豫，不知該不該上前的時候， 他突然感覺到有人輕輕地拉了拉自己的手腕。對方的力氣並不太大，但裴如晝卻這樣鬼使神差地跟著對方一起， 向著不遠處走去。

那個拉裴如晝的人，當然就是戚白裏。

方才在幽冥界的時候，戚白裏始終面帶微笑， 看上去與他當年在人界的時候沒有什麽區別。但不知道為何，明明是一樣的表情，可裴如晝卻覺得此時戚白裏周身氣場平和了很多， 他看上去很是輕松。

甚至……有幾分愉悅。

裴如晝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他發現來到熟悉的晝蘭關後，自己的心情也隨之變得好了起來。

就在裴如晝想這些的時候， 與他並肩向前的戚白裏開口說：“如晝你有很久沒有來晝蘭關了吧， 如今的晝蘭關，與當年也有些小小不同。”

“什麽不同？”聽到戚白裏的話，裴如晝第一時間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但是這一次戚白裏卻賣了賣關子。他頗為神秘的笑了一下， 並沒有再說話。

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 兩人已經走到了晝蘭關城門的外面。

至少在此處，裴如晝覺得眼前的畫面， 與自己印象之中的晝蘭關沒有任何區別。

作為天生神族， 裴如晝早就已經習慣了無論做什麽事都依靠神力。若是放在往常， 哪怕是從方才他們二人出現的地方，到晝蘭關的城門口，裴如晝也是會使用靈力瞬間過來的。

然而這一次，戚白裏卻緊緊地拉著他的手，兩人就這麽一起踩著柔軟且溫熱的沙地，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終於走到如今這裏，站定在原地，擡頭看到城門匾上熟悉的那三個字的時候，戚白裏不由恍惚了一下——時間好像又回到了幾十年前。

站在此處，恍惚間他以為自己真的只是人間的一個普通行人，而不是什麽九重天或是幽冥界裏的神仙。

裴如晝和戚白裏這一次沒有在城門口停頓，他們徑直走了過去。

在走入城內的那一刻，裴如晝的耳邊一下子嘈雜了起來，他忍不住想——哪怕是上一世的自己，年幼的時候出入晝蘭關，都會被衛兵在此處好好盤問一番。

但是這一回不一樣了，裴如晝、戚白裏還有從各處而來的商賈遊人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沒有一個人攔他們。

——光策侯早已收復西域，關外那一片廣袤的土地不再是異國他鄉，而是並入了大易的版圖。

說來在收復西域各國的時候，裴如晝變已經成為了大將軍，所以他還真的沒有像普通人一樣踏著沙地和石板這麽走進來過。

如今這融入人群之中的感覺，裴如晝倒也覺得非常不錯。

此時戚白裏還在他耳畔輕聲說著話。

這一次戚白裏的語氣變得稍微有些緊張，他停頓了一段時間，好像是在思考，過了一會之後才終於對裴如晝說：“我知道如晝你當初的意思，你想讓我好好的守著晝蘭關……”

講到這裏，一直和裴如晝並肩而行看著著前方的戚白裏，終於忍不住回眸看向裴如晝，並說出了下半句話：“我不知道如今這樣——”

能不能讓如晝滿意？

在熟悉戚白裏的人看來，緊張、忐忑這類情緒，似乎從不會出現在他的身上。

但是現在卻不是這樣。

戚白裏這句話只說了一半，因為緊張他竟然將下一句全部咽回了肚子裏。

正巧，就在說這話的時候，裴如晝和戚白裏從晝蘭關城門的陰影下走了出來。暖暖的陽光又灑在了兩個人的身上，他們好像在一瞬之間，從一個世界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天讖》上所寫的有一部分是天道定下的劫數，而另外那一部分也並不完全是神仙們胡謅出來的。

仙人根據當時已經發生的事情、歷劫者的心性，還有幾場天道大劫，將未來蔔算出了個七七八八。也就是說，戚白裏做出的那些事——例如什麽不在乎天下百姓、窮極奢侈、成為昏君並不是假的，而是另一種人生的可能。

若是沒有裴如晝，以及裴如晝那些叮囑，戚白裏真的會成為那本書上所寫的暴君。

他雖然擁有了無上的權勢，統治著無比廣闊的疆域，但是戚白裏對自己統治的這塊土地並沒有什麽感情，更別談身為帝王的責任感了。

此時在這裏的若是從前的他，是絕對不會問出別人類似於是否滿意這樣的話的。

在那時的他看來，自己擁有權力就夠了，至於這權力統治下的人，以及自己統治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樣子，都與他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