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康復

蘇藹沒想過自己會溺水, 那片湖,有人在上面蓋了草皮,他一腳就踩空掉了下去。

他是會遊泳的, 腳踝卻被纏上了水草,可能是水草,也可能是其他的東西,他被往下拽。

肺裏的空氣很快用盡,水灌進鼻腔。

熟悉的窒息感。

眼前畫面一幀一幀地掠過。

原身在水箱裏的掙紮, 原身一聲接一聲的“顧羿哥哥”,到最後失去生命跡象停止掙紮之後,他在水裏變得自如起來。

太熟悉了, 熟悉得就像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

他一直沒能醒過去,至於蘇藹為什麽知道自己沒醒,是因為他眼前的原身。

這或許是一個夢。

蘇藹像一開始那個聲音一樣問他願不願意回來,身體畢竟是原身的, 他沒資格一直霸占,如果原身想回來,他應該讓位。

“我一直在啊。”對方說。

“你不就是我嗎?”

蘇藹:“……”

原身聽話, 乖巧, 小時候聽父母的話, 長大後聽顧羿的,他太聽話了, 他有自己的主見,但那些人都不需要他有自己的主見。

他和蘇藹是兩個極端。

蘇藹從小便什麽都是自己做主,他怎麽可能和原身是一個人?

“你是我想要成為的人,你是另外一個我啊。”

原身一直想要擁有一個可以自己做主的人生,他也想要成為那種堅定選擇不再因為他人而左右自己想法的人。

“只是如果一開始你就擁有我的記憶的話, 你肯定也還是會很聽話的。”

“對不起,我的性格就是那樣。”

蘇藹已經呆了,“沒……沒事。”

這場夢做的時間好像很長,原身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但那些他以為的屬於原身的記憶組成了完整的畫面變得越來越清晰。

從小時候被江琬牽著學走路,到後來被蘇承敏舉高高,之後在幼兒園抱著江琬的腿嗷嗷大哭,接著顧羿就占據了記憶中的主要角色了。

蘇藹的笑容越來越少,成績越來越差,他只有在顧羿旁邊才是高興的,顧羿於他已經不僅僅是哥哥那麽簡單的,簡直是他活下去的氧氣。

再看一次,蘇藹也覺得顧羿很恐怖。

他從記憶中抽身出來,被耳邊的說話聲吵醒。

蘇藹緩緩擡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顧羿,下意識的,他看見對方後的第一反應是害怕,那是本來的他的生理反應。

想到這已經不是書裏了,他也不完全是原身,他還是他自己,他已經成為了他自己。

“顧羿。”蘇藹開口,嗓子幹得發疼。

顧羿眼底是深深的青色,襯衫也皺巴巴的,伏在床頭像是幾天沒誰了,眼睛裏遍布紅血絲。

看見蘇藹睜開眼睛,他站起來,連著帶倒了椅子,江琬也剛好進來,手裏拎著的保溫桶“啪嗒”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奔出去叫醫生了。

“你睡了三個多月。”顧羿聲音沙啞,他從旁邊倒了杯水,蘇藹看見他的手都在抖。

“顧羿。”

“水漫出來了。”蘇藹提醒對方。

顧羿這才後知後覺地停下來,他現在看起來哪裏還像是年輕有為的顧氏大老板,憔悴瘦削得像公司快破產了的樣子。

他站在原地,手裏端著那杯滿滿當當的水,一直未動。

蘇藹看著他,半晌後,他看見一顆晶瑩的淚水從顧羿眼眶裏落了下來,接著便像開了閘似的,淚水順著他的臉側劃下來。

三個多月,顧羿度日如年,他和江琬將蘇藹接回過來,那水很臟,入了氣管和肺,很久以前,顧羿想過,要是蘇藹不聽話,他就把蘇藹關起來,讓他失去呼吸,可真當看見蘇藹渾身赤|裸,胸膛上,手臂上,腿上,全是儀器和管子,開始的兩周,幾乎每天他和江琬都能收到醫院下達的病危通知書。

江琬雖然沒說,但她是後悔的,顧羿每次來醫院換她的班,江琬都是紅著眼睛走的。

她幾次對顧羿欲言又止,顧羿知道她想說什麽,她後來也說過,只不過沒說早知道之類的話。

她說:“小羿,酥酥要是醒了,阿姨馬上讓你們訂婚。”

顧羿不能接受這樣毫無生氣的蘇藹,不在一起沒關系,他希望蘇藹醒過來。

那些見不得光的猜想,終歸只是猜想。

人都有潛意識,潛意識或多或少都混雜著陰暗,但誰會真的憑借潛意識行事呢?

沒辦法進食,靠著靜脈營養供給身體所需的能量,蘇藹很快瘦了下去,因為長期臥床和缺乏營養,並發症隨之而來,本來就已經脆弱到不行的機體迎來了感染性肺炎。

顧羿快崩潰了。

他情願和蘇藹換,這樣受罪,各種大小的針紮進蘇藹的身體裏,怕突發情況,晚上都休息的時候,蘇藹的手腳被束縛帶綁了起來,他吸著氧,鼻梁那裏破了皮,偶爾也會通過鼻飼給胃裏灌食物,蘇藹有時候會吐,後來就停了鼻飼,只靠靜脈營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