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四十四)風雪共恓惶(第2/3頁)

且不論這話是否有粗鄙之嫌,玉南赤臉紅脖子粗:“你記掛作甚?你吃了俺房裏九十二只鳥,還嫌不夠?”

每回去他丹廬裏轉悠,玉求瑕總會順手從籠裏掏幾只鳥兒,去殿旁支了柴火烤著吃了,可沒把嗜鳥如命的南赤長老氣了個半死。玉求瑕烤了他九十二只鳥,與要他九十二條命無異。

玉求瑕抓著玉乙未閃身避過一劍,嘻嘻笑道:“少自然是不少,多也不算得太多。權當清湯寡水後的加餐,塞塞牙縫。”

玉南赤勃然大怒:“——你這崽子牙縫可真夠大!”

南赤長老解了背扇,取出一只長流壺,銅嘴足有三尺,蓋上龍紋漫著鋥黃明光。天山門中人是使劍的,玉南赤卻取茶事中“以壺為劍”一意,又集峨嵋、錦城、綢都之流,融匯天山門太極劍之道,自創一套“銅壺劍法”。

此時只見他握著壺把,右腳實實一踏,左腿上提,先來了記金雞劈劍。玉求瑕兩腿一蹦,躲過劍尖,輕巧地踩在劍脊上。可誰知那長壺嘴竟微微一顫,湧出一股雪流來。

冰池極寒,原先裝在銅肚裏的水離了壺嘴,瞬時凝成素練似的剔透冰劍,淩空飛舞,正似翩然白蝶。壺嘴尖尖,比天山門弟子手中所持利刃甚而更鋒銳幾分,滴水成冰,霜刃翻飛,與漫天鵝毛似的飄雪融作一塊,難辨虛實。

玉求瑕兩眼昏花,結結實實地挨了幾下。壺嘴劃過臂膀,殷紅血珠從裂口處滑落。他借著玉女心法初顯玄音,輕飄飄地躲了幾回,可玉南赤手勁既大,劍又使得極準,非尋常弟子可比,轉眼便一下刺在肩胛骨上,惹得玉求瑕連連痛呼。

“現在倒懂得討饒?”玉南赤依然怒不可遏,伸了長流壺來打他。周圍弟子一見情勢逆轉,綽劍而上,重架劍陣。

見銅壺刺來,玉求瑕眨了眨眼,忽地把挾在臂彎裏的玉乙未丟向一旁,反而伸手一把捉住壺嘴。可那壺身裏竟裝著沸水,將黃銅壺身燒得滾燙,這一抓立時燙紅了他掌心,甚而發出皮肉焦滋聲。

南赤長老得逞地大笑:“蠢人!哪有人徑直握上兇刃的?這是你自投羅網,休要怪俺無情!”

壺嘴正對著玉求瑕胸膛,只要微傾些許便能瀉出沸水來。在冰池這極寒之境上,能頃刻化為寒刃,剜取人性命。

面對天下第一自是不必手下留情的。玉南赤長喝一聲,提腕傾壺。可出乎他意料,一滴水都未曾倒出!

“怎地回事?”

南赤長老大驚,可又不得調轉那三尺長的銅壺來看究竟作何緣由,此時卻見對面的玉求瑕狡黠地咧嘴一笑,一枚玉|珠銜在齒間。

原來在挾著玉乙未時,他趁機把乙未劍上玉|珠一把捋下,待玉南赤壺劍襲來時,將珠子乘機塞入壺口中,生生堵住其中沸水。少了泄水的口兒,壺劍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一相一味發作後,玉求瑕便覺得自己兩眼愈發不能視物,只有舍去一掌,抓住壺嘴才能摸到壺口所在。

同時他也暗自慶幸當初在金五使出五心法門時自己多瞧了幾眼,他是心性駑鈍之人,在那之後兀自試了千萬回,皆不能做到像金五那般一擲一個準,這回像是走了運。

“他娘的,你不好好習刀,哪來的如此多歪門邪道?”南赤長老只覺頭疼至極,一面瞠目喟嘆,一面又要對他破口大罵。

玉求瑕歪頭道:“天下第一還不夠麽?您還要在下學成什麽樣?”他環顧眾人,在劍陣中似鬼魅般穿梭,故作痛心疾首道,“諸位還請別忘了,在下還未曾出過一回刀。”

此言一出,布陣的門生皆被唬得兩腿發戰。的確如此,玉求瑕從未出過一回手,可已幾次擾得他們潰敗如水。

南赤長老踏著破冰飛身而上,銅嘴如雨般颼颼刺出,可該腳底抹油的那人步子活絡得很,愣是教玉南赤每一記都落了空。

眼看玉求瑕東逃西竄,幾要滾入梅林裏消匿不見,眾人眼熱心焦,愈發手足無措。

此時但聽得一個柔和嗓音道:“諸位暫且退下。”

在千百白衣門生中,忽地現出一個柔麗身影。雖如芙蓉軟玉,卻披著一身肅殺朔風,彎月紋的綢帶掩不住空蕩眼洞中的磅礴殺意。

玉斜站在人群中,手裏握著柄長刀。鞘身且金且白,卷草紋蜷附其上。刀韁上掛著一串兒玉鈴,在寒風中丁零作響。此刻不知是她化作利刃,還是刀生人氣,刀與人渾融一體,霎時淩雪驚霜,破寒偃風。

眾弟子見了那刀,位階高些、年歲長些的門生已不自覺低呼出聲:“‘忍冬’!”

那曾是與玉白刀齊名的名刀,但因其刀譜散佚,早已失傳。

這時眾人後知後覺,方才知曉這盲女恐怕不止利害,還不是一般的武功高強。光從那獨一無二的玉鈴看來,其人之位說不準與四長老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