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平(第2/3頁)

在七殿下的腳下,盡是一片倒在雨中的屍體。他的聲音極度嘶啞,幾乎像是把畢生的怨恨都說了出來:“蕭九有人生沒人養,連父皇都不記得他,就這麽個人,還想坐擁天下?!我只恨沒有早點殺了他這個雜種!”

謝玟終於給了一點反應,他盯著對方道:“你說什麽?”

“難道不是嗎?”七皇子早已歇斯底裏,怒火滔天地冷笑道,“他娘跟侍衛苟合,還爬上我父皇的床,這個婊——”

他話音未落之時,謝玟擡起了手,周圍謹遵命令的紫微近衛沖上前去,無數的槍尖紮入七皇子的身軀裏,傷口流淌著血液,跟地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七皇子身軀下滑,半跪在地上,可還留著一口氣,他擡起頭露出一個可怖的笑容,謝玟伸手拔劍出鞘,走出了仆役高舉的傘下,親手將這把利器送入七皇子的胸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睜大眼睛。

對方的聲音啞得幾乎聽不清,說得是“謝玟,你會後悔的。”,他重復了一遍,就被他曾經一心仰慕的謝先生戳穿了五臟,倒在血泊中。

飛濺的血液、冰冷的雨水,謝玟將這把劍按到底,掌心扶著劍柄,他仰起頭呼出一口氣,雨水順著臉頰滑下,渾身的沸騰在寒冷中一重一重地彌平、消散,他望著頭頂的烏雲,低語喃喃道:“從今夜起,天下太平。”

那一夜結束得格外漫長,在天將破曉時,登基的旨意傳遍整個京都,無數匹快馬飛馳出京、昭告天下。而躲起來的馮齊鈞沒有逃過紫微近衛的搜尋,他渾身濕透地被帶到謝玟面前。

那把斬殺了七殿下的“天下太平”就放在案上。謝玟換了一身衣服坐在矮茶桌旁烤火,他的外袍幹凈整潔、仿佛沒有被血水雨水沾濕過,清雅溫文,纖塵不染。

馮齊鈞的心幾乎從喉嚨裏蹦出來,他倉皇地跪在對方面前,結結巴巴地辯解求饒,讓謝大人饒他一命,與此同時,宮中的消息傳達過來,說得是九殿下掌控了局面,讓先生不必擔心雲雲……他離謝玟如此近,立即便發現對方松了口氣,身上似乎有什麽枷鎖被去除了一樣。

於是馮齊鈞聽到他問:“你這書……要送哪兒去?”

他擡起頭,看到謝玟在翻看他懷裏本來要送到究文館的資料和書冊,吞了下口水,如實回答了一句。

“這書挺有意思的。”謝玟擡起手,把那本《開物之理》挑出來,“真是樸素的唯物主義啊……”

“什麽?”馮齊鈞沒聽懂。

“沒什麽。”謝玟看著他微笑了一下,“今晚,你看到什麽了嗎?”

馮齊鈞先是愣住,然後連連搖頭,他不明白為什麽有這樣的人,明明在問可能會決定生殺的話語,目光卻這樣溫柔。他只顧著搖頭,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對方把書交還給他。謝玟道:“好,那你回去吧。”

回去?就這麽簡單?馮齊鈞大腦空白,他的腿像灌了鉛似的走不動,連告退都忘了說……或許到了謝大人這個程度,已經不在乎外界的風言風語、不在乎他自己是否被批判為亂臣賊子,所以才肯放過他……正當他腦海中一片混亂時,身後忽然又叫住了他。

……來了!果然不會這麽輕易地饒過我!馮齊鈞渾身僵硬,像是一具雕塑似的。他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揣測那把劍是不是也要殺了自己時,卻被戳了戳後肩膀。

昂貴柔軟的布料落在書冊上、落在他的手中。謝玟在他身後,幻覺般地帶著溫暖如爐火的氣息:“擦幹頭發。”

馮齊鈞呆了片刻,然後胡亂地擦拭了一番,被送出了謝府。他出門時天邊已經露白,他猛地想起昨夜的一幕幕——似乎只有在提到九殿下時,謝大人才會驚起一點不可捉摸的波瀾。

如今也是這樣。

正如張則所問,馮齊鈞也想到了,帝師的堅韌冷靜、心胸開闊中,並不包含陛下。謝玟有一具不可碎裂的殼,沒有什麽攻訐壓迫能夠傷害到他,只有從內部瓦解,才能逐漸地摧毀。

陛下就是那個唯一可以摧毀他的人。

為此,馮齊鈞不免更擔心起來,他心裏反反復復地想著張則所言,直到接引的宮人停步,他還出神得差點撞到德春公公的身上,連忙告罪過後,便心懷忐忑地推開了眼前的門。

殿裏點著兩盞燭台,一只皮毛蓬松的白色長毛貓趴在榻上,一雙鴛鴦眼正對著他。馮齊鈞擡起頭,看到謝玟坐在燈台邊披著衣服的側影,他的手裏拿著一個很古怪醜陋的木頭鳥。

馮齊鈞怔了片刻,跟謝玟的視線觸碰了一會兒,那只木頭鳥便忽然撲棱棱地飛起,朝著他撞過來。小馮大人手忙腳亂地接住,把這東西抱在懷裏,低低地喚了一聲:“謝大人……”

“嗯?”謝玟收回手,好像剛才那事不是他幹的,並且在心裏默數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