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含蓄(第2/3頁)

“還臣個屁,滾回去你的窩裏候旨吧。學富五車,腦子裏裝得不是書是稻草漿糊?”蕭玄謙氣得想當場踹他一腳,又怕老師嫌他暴戾,才怒而罵道,“從今天起你就去喂馬,要是帝師被你帶壞了,我扒了你的皮!”

謝玟輕咳兩聲,蕭九便變臉跟翻書似的,拉著他的手往外走。

他的手臂被對方扯著,一點抗拒的余地都沒有。而匆匆下樓之後,周圍竟然沒有一個人旁觀,讓人肅清了整個樓宇,鶯鶯燕燕、絲竹管弦聲,盡皆不見。

謝玟讓他硬拉出來,腕骨泛酸。對方的手似乎很敏感地發覺到了似的,轉而揉捏了幾下他的手腕。樓外天色昏暗,馬車成列,當今天子卻不上車。

那些等候的人群很快離開了視野,四下寂靜,只有他們兩人。

“有什麽話不能回去說。”謝玟道。

“老師心裏還想著跟我回去。”蕭玄謙似是被這句話極大的安慰到了,他滿溢出來的濃重酸澀一下子壓下去不少,眼前水波粼粼,湖面的光折射著月光。

“我是知道你不會讓我在紫微宮之外的地方過夜。”月光微寒,謝玟揉搓了一下手指。

蕭玄謙轉過身,將老師的雙手一齊握住,他的體溫比謝玟的體溫高,掌心有一些別樣的溫暖。光線太黯淡,謝玟稍微一晃神,還以為他們仍是曾經的光景。

交錯的呼吸聲清淡悠長。蕭玄謙忍不住地靠近他,那雙漆黑的眼眸凝望著對方的面龐,他似乎也同樣感覺到了舊日的氛圍,忽然道:“你以前跟我說,有必殺不可的人,再開那把刀的刃。”

謝玟默然無言,他轉過視線。

“我身上好像什麽東西都是你送的,放眼望去,幾乎沒有什麽不與你有關,包括著宮殿、皇位、天下……”蕭玄謙低聲道,“老師第一次疼我,也是中秋吧。”

謝玟心裏一跳,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提這個。

成華三十九年中秋,闔家團圓,不巧的是,那天謝玟風寒發熱,還在病中。蕭玄謙在他的門口心急如焚地坐了一夜,直到淩晨時才煎熬得受不了,敲響了房門。婢女給他開門時吃了一驚:“九殿下,您怎麽在這兒啊,宮宴您沒去嗎?”

少年的發梢結了一層不易見的霜,他的手凍得通紅,但眼神卻是亮的、滾燙得灼人:“那裏不用我,我來看看……”

他話沒說出口,侍女便已經了然,她連忙開門請人進來,心裏想著殿下真是尊敬先生,有這樣一個學生伺候陪伴,她也就不用擔心了,正可以休息片刻。

屋裏的爐子燒得很熱,謝玟發絲散亂地窩在榻上,厚厚的錦被蓋到肩膀。蕭玄謙見到他,明明心裏著急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了,表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他輕輕地喚了兩句,謝玟擡起眼看了他一下。

很難說到底是因為什麽,蕭玄謙就像是被某種沉重而奇怪的東西撞了一下腦子,他對上這道眼神——沒有平時的嚴謹清冷、疏離淡然,他的目光迷茫時,竟然柔得讓人心悸。

謝玟的眼角都是紅的,他昏昏沉沉地望了一眼,跟對方道:“這麽晚了。”

“晚也要來。”蕭玄謙道,“再晚也要來。”

謝玟的嗓音有點啞,他擡手捏了捏喉嚨,聽見蕭玄謙道:“是不是出了汗就好了?”謝玟道:“也許能有些用。”

“老師一個人得到什麽時候?”蕭玄謙說這話時,絕沒有任何卑劣之心,他的擔憂之情溢於言表,滿腔赤誠、無所質疑,不待謝玟回答,他便寬衣脫去外袍,又焐熱雙手,他的手凍得久了,這時候進屋反而發燙。

謝玟倒也沒多想什麽,他任由少年爬上他的床,心想若不是生在帝王家,敬之應當是個人人稱贊的好孩子,比什麽臥冰求鯉還更孝順一些。

少年的體溫果然比光蓋被子不知道強到哪兒去了。蕭玄謙此時雖然才十六七,但身強體健,肌肉明顯而不誇張,展臂就能將謝懷玉整個抱進懷裏。因為風寒未消,謝玟的臉頰、手臂,肩頭,沒有一個地方不是發熱的。

“怎麽就病了。”少年蕭九的聲音在他耳畔貼著,低低的,熱氣氤氳著散開。

“我也不知道。”謝玟閉著眼道,“在你們這兒生病,真是要命的事。”

他的意思是沒有感冒藥、沒有抗生素,中藥太苦不說,見效也沒有那麽立竿見影。

“病去如抽絲,在哪裏不都是要命的事。”蕭玄謙陪著他說話,“老師睡不著嗎?”

謝玟白日睡了一天,夜裏又睡到現在才醒,這時候閉上眼也睡不下。他一邊感嘆年輕人的精力,一邊有些腦子發昏地道:“上回教你的平川三策……”

“學生背過了。”

“光背不行,你說給我聽聽。”

蕭玄謙剛要開口,目光落在對方蒼白皮膚上因熱氣泛起的潮紅,整個耳廓都紅了。謝玟的耳下、修長的脖頸都露在外面,平日裏封存在層層衣衫裏的肌膚,像是秘密傾瀉一般……他素日裏戴的那個松柏玉簪放哪兒了?這頭發散著,看起來……太旖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