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第2/3頁)

這才是真正的拳頭。

他的脊椎登時痛得頭皮發麻,懷疑自己的骨頭是不是要碎了,像死狗般被少年在地面上拖著往外走,發出刺耳的皮膚摩擦聲。

劉勇做好了被扔出學校的準備,忽然宋醉的腳步在一個人面前停住了,他敏銳感受到少年施加的力氣驀然小了。

同在教室裏的平靜完全不同。

那是個混血模樣的男人,衣著樸素卻流露著矜貴的氣息,肯定是能幫他的人,劉勇像見了救星般爬過去抱住對方的褲腳:“這個人叫宋醉。”

“不僅不知恩圖報還對我動手,我家老太太當初把他當親孫子疼,他爸查出癌症沒錢去醫院,老太太帶頭捐款,把自己治病的錢都給他了,結果老太太中風了他無動於衷。”

老太太對宋醉真的很好,每次宋醉被鄧老師拿著雞毛撣子教訓時總會躲到老太太那裏,他媽對宋醉比對自己親孫子還好。

在宋醉十五歲那年鄧老師倒在了破破爛爛的講台上,送醫院檢查是胰腺癌,因為政府規定教師待遇不低於當地公務員,鄧老師的工資在鎮上並不低。

但鄧老師經常資助讀不起書的學生,攢下的家底根本不夠,送宋醉去縣裏高中的錢都沒有,更別說治療吞金的癌症。

不知為什麽劉勇感覺年輕男人身上泛著股若有若無的冷意,大概是對宋醉的吧,他沒有說的是之所以籌集到捐款是因為宋醉。

盡管鄧老師是個十足十的好人,大學畢業在偏僻的山南一呆就是半輩子,除了有宋醉這樣的兒子沒任何瑕疵。

然而除了他家拎不清楚的老太太,在鄧老師缺錢治病時曾受過恩惠的學生家長沒人站出來吱一聲,倒不是山南人天生道德感低,只是因為太窮了。

所有人拎著便宜的水果花籃去看望病床上的鄧老師,絕口不提治療費的事,鄧老師更不可能開口,保持著心知肚明的默然氣氛。

只有跟鄧老師對著幹的宋醉站出來了,向來驕揚跋扈的少年一家一家地磕頭。

那個時候山南是漫長的雨季,雨水打濕在少年單薄的衣服上,一雙漆黑的丹鳳眼浸著寒氣。

畢竟是鄧老師的兒子,再不好意思的人也不得不捐出錢,就這麽零零碎碎湊了六十萬。

正在劉勇回憶的時候聽到賀山亭的一句。

“錢還了嗎?”

“還了。”

劉勇下意識回答了真實答案。

盡管當時宋醉說以後會還,可誰都覺得自己這錢打了水漂,沒人料到五個月後宋醉不止連本帶息還了他家的,還把其他家的錢還清了。

後來宋醉失蹤警察找上門,他們才後知後覺是打黑拳的錢,為了避免警方把錢討回去默契瞞得死死的,成了樁捐助患癌老師的佳話,宋醉在這個故事裏失蹤。

“還了叫哪門子無動於衷?”

令劉勇意外的是年輕男人居高臨下望著他,對他費盡口舌的話才是無動於衷。

賀山亭臉上沒什麽波動,他一早清楚這只小狐狸不是知恩圖報的性子,把人救回來自己跑了,但當聽到下句話時神色驟冷。

劉勇想也沒想反駁:“老太太如果不是把治病的錢給他了,根本不可能因為延誤治療在病床上昏迷不醒,這賬得記在他頭上。”

“你看醫院的賬單寫得清清楚楚,每個月光治療費就要五萬,還不提我們家的精神損失費,我也不是逼著窮學生負責,他給公子哥當情人攢了不少錢呢,這次來不僅不付醫藥費還要殺我。”

劉勇故意誇大了說法,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宋醉也不可能殺他,他知道如何拿捏少年的軟肋。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這位矜貴的年輕男人踩在他的肋骨上,他清晰聽到自己肋骨開裂的聲音,與之而來的還有平靜到頭皮發麻的的嗓音。

“那就死了好了。”

劉勇的額頭上滲滿了汗水,恐懼地望著那雙晦暗的藍眼睛,背著光如同黑色的死水,壓根不像是正常人。

他毫不懷疑自己再不逃真的會死,迸發出生平最大的力氣,忍著身上的疼痛跑出了教學樓,滿腦子在後悔來學校了。

*

宋醉在天台安靜看著劉勇的背影,對劉勇的到來他並不意外,所以他跟周圍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關系,這樣當炸彈炸開時不會有什麽反應。

他在教室看到劉勇異常冷靜,沒有絲毫緊張反而松了口氣,懸在頭頂上的劍落下來便不那麽可怕了。

他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的。

可當劉勇在阿亭面前說話他身體在發抖,只能用衣袖藏住隱隱發抖的手,他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但在乎阿亭怎麽看他。

好像鼓鼓滿滿的氣球被戳破,他不是什麽好人不是什麽宋老師,為了錢什麽都能幹。

宋醉盡力不讓自己去看對方的目光,盯著天滿不在乎開口:“他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