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識時務的質子

幾家歡喜幾家愁。

當濟南的軍民沉浸於集體婚禮的歡快中的時候,在遼東的沈陽城內,也就是滿清所謂的“盛京”,卻是滿城白幡飄飄,滿城上下盡是一片哭聲,鋪天蓋地的哭聲,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回響著,甚至驚動了城內的“沈陽館”。

所謂的“沈陽館”,實際上就是“質子館”。三年前,皇太極率領十萬軍隊攻打朝鮮,朝鮮兵敗,國君李倧被迫向滿清稱臣。滿清變成宗主國,根據雙方盟約,朝鮮世子等人應作為人質到盛京居住。

為了迎接質子的到來,滿清共準備了四個館所,其中沈陽館供世子、大君及輔佐人員居住,質子館供三公六卿子弟居住,東館和西館是接待朝鮮使臣之用。盡管早在幾年前,滿清就將沈陽改稱為盛京,但是,朝鮮依然稱之為沈陽。因而,世子在盛京的質子館被朝鮮人稱為“沈陽館”。

當年為了彰顯“我韃清”的武功,皇太極特意將“沈陽館”修在德勝門附近,以便向往來者顯擺,而現在,當多爾袞領兵從關內回來時,損兵折將近兩萬的代價,卻讓整個沈陽城內立即沉浸於一片悲痛之中,家家立起了白幡,戶戶設起了靈堂。

聽著館外傳來的哭聲,作為質子的李溰顯得有些疑惑,不待他說話,那邊就聽到有人興沖沖的邊跑邊喊道。

“邸下(1)、邸下,大喜,大喜啊。”

興沖沖的跑進房中,申得淵見禮後就激動地說道,

“邸下,臣方才得知,此次胡虜入寇天朝,為天朝天兵重創,損兵折將不下兩三萬,就連多羅貝勒嶽托也被天朝天兵斬殺於陣中……”

“呀,多羅貝勒居然死了!”

世子李溰聽聞後,面上非但沒有顯露喜色,反倒感嘆道。

“不曾想,去年秋狩後,於多羅貝勒一別,竟成永別……”

提及多羅貝勒嶽托時,李溰的神情中盡是一副惋惜模樣,申得淵見狀,便說道。

“邸下,丙子胡亂嶽托殘殺我朝鮮人豈止萬人,現在為天朝天兵斬殺,實為可喜可賀之事,邸下為何為一個蠻胡酋頭可惜。”

宰臣的話,讓李溰長嘆道。

“宰臣你我皆為清國階下之囚,如此慶幸,萬一讓清國知道,只恐皇上會不高興的。”

盡管滿清禁止朝鮮世子私交清朝親貴,但是皇太極每年都邀請世子與其兄弟鳳林大君參加試射、打獵、閱兵這類活動,並問世子的感受。也就是在這一過程中,李溰內心早就為清國的兵威折服,兩年前,清太宗更是兩次分別率領世子和鳳林大君親征明朝,親眼目睹了一切的李溰在目睹了清軍壯盛的軍容,內心裏早就堅定朝鮮投降的意志。也正因如此,才會為嶽托的死感到可惜。

“邸下,什麽皇上,不過只是胡虜酋首而已,難道邸下忘記春秋大義,忘記天朝於朝鮮的再造之恩了嗎?”

作為世子館宰臣的申得淵即便是負責沈陽館與清國的聯絡,但是他卻一直能夠恪守本心,又豈能眼見世子棄大義於不顧,立即厲聲訓斥起世子來。

“宰臣,既然我國已經向清國稱臣,那麽理應遵眾君臣之義才是,至於明國,明國衰敗已是必然,宰臣又何必如此固執。”

李溰的回答很直接,似乎看起來也很公正。

在另一個世界的歷史上,作為質子的李溰在滿清當了八年人質,日子過得其實還不錯,他甚至與滿清攝政王多爾袞交上了朋友,正像皇太極當年所希望的那樣,在見識到了滿清的“實力”後便拋棄了春秋大義,成為了“親清派”。

然而李溰畢竟圖樣圖森破。

他以為自己高瞻遠矚,識時務者為俊傑,卻不料朝鮮的臣民,依然懷揣著對大明天朝的強烈感情。明朝滅亡的消息讓國王和滿朝大臣都哭得跟死了爹娘一樣,專門到郊外去哭了一天的喪,回宮還在抽泣。

看見世子李溰跟滿清官員如此親密的進入京城,談笑風生,還強迫大家都來迎接,不少朝鮮人已經開始咬牙憤恨。結果世子回國兩個月,就莫名其妙的死亡。有人認為是病死,而有人則認為是被人下毒害死。下毒的主謀,從偏激的反清派宮女,到暗藏的親清派陰謀家,眾說紛紜,不一而足。多爾袞聞得此事,大為震怒,但在朝鮮上下一致的“病死”口徑下,也只能懷著憤憤的心情善罷甘休。

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親清派在朝鮮是沒有立足之地,那怕就是世子,國君。

世子的回答讓申得淵怒聲道。

“世子當真忘記讀過的聖賢書了嗎?如此這般事虜,豈不令朝鮮上下心寒。”

“宰臣,孤也就是隨便說說而已,畢竟,現在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啊。”

見申得淵的態度如此激烈,李溰也就不再堅持,不過在他的心裏卻覺得像申得淵這樣的人,無不是迂腐至極,他們難道就看不到大清的兵威是何等的強大嗎?就看不到明國已經衰敗的現實嗎?